林風把最后半口礦泉水灌進喉嚨時,越野車的右前輪終于卡在了一道深溝里。引擎發出徒勞的嘶吼,卷起的黃土混著午后毒辣的日頭,在擋風玻璃上蒸出一層模糊的熱浪。他煩躁地拍了拍方向盤,目光掃過儀表盤 —— 導航信號早在半小時前就變成了一片空白,屏幕上僅存的 “前方無道路信息” 提示,像個冰冷的嘲諷。
這趟從格爾木出發的 “尋礦之旅” 本就帶著幾分賭氣的意味。三個月前,他在地質勘探所的年度報告會上,當著全所人的面拍著胸脯保證能在昆侖山北麓找到新的石英礦脈,結果跟著前輩們畫的舊地圖跑了半個月,別說礦脈了,連塊像樣的石英石都沒見著。所里的老教授私下勸他 “年輕人別太急功近利”,同期進所的張明更是明里暗里地調侃 “有些人就是眼高手低”。林風咽不下這口氣,揣著僅有的兩萬塊積蓄,開著父親留下的二手越野車就出了門,誓要找到點能證明自己的東西。
可現在,他看著四周茫茫的戈壁灘,心里只剩后悔。手機信號一格都沒有,備用油箱里的油頂多還能撐五十公里,最要命的是,他水壺里的水已經見了底。他推開車門,腳剛沾到地面就被燙得縮了回來,鞋底與砂石接觸的瞬間,傳來 “滋滋” 的輕響。遠處的山巒在熱浪中扭曲成怪異的形狀,連風都帶著灼人的溫度,刮在臉上像砂紙打磨。
“該死。” 林風罵了一句,彎腰檢查車輪。深溝約莫有半米寬,邊緣的土塊松散,顯然是近期雨水沖刷形成的。他試著用千斤頂頂起車身,可剛把車頭抬起來一點,千斤頂就陷進了松軟的土里,車身 “哐當” 一聲又落了回去,還濺了他一褲子泥。
就在他蹲在地上束手無策時,一陣隱約的水流聲順著風飄了過來。林風猛地抬起頭,以為是自己渴得出現了幻覺。他屏住呼吸仔細聽,那聲音斷斷續續,卻真實存在 —— 是水流撞擊石頭的聲音,還帶著一絲草木的濕潤氣息。
有水流就有人家!林風心里一喜,顧不上拍掉身上的土,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戈壁灘上的碎石子硌得他腳底生疼,可他絲毫不在意,越往前跑,水流聲越清晰,空氣中的濕度也漸漸升高。跑了約莫二十分鐘,眼前的景象突然變了 —— 原本光禿禿的戈壁灘盡頭,出現了一片低矮的灌木叢,灌木叢后面,一條清澈的小河蜿蜒流淌,河岸兩邊種滿了白楊樹,樹葉在風里沙沙作響,投下成片的陰涼。
河對岸有一片錯落有致的土坯房,屋頂覆蓋著厚厚的茅草,煙囪里飄著淡淡的炊煙。村口立著一塊半舊的木牌,上面用紅漆寫著 “清河村” 三個大字,字跡有些斑駁,卻透著一股古樸的暖意。
林風站在河邊,看著眼前的景象,一時有些恍惚。他從未在任何地圖上見過這個村子,就像它憑空出現在這片戈壁灘上一樣。河水清澈見底,能看到水底圓潤的鵝卵石,陽光透過樹葉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碎金子。
“小伙子,你是從哪兒來的?” 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林風嚇了一跳,轉過身,看到一位穿著藍色土布褂子的老人,手里牽著一頭老黃牛,正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他。老人的臉上布滿皺紋,皮膚是常年日曬雨淋的深褐色,手里的牛鞭磨得光滑發亮,老黃牛則溫順地低著頭,啃著河邊的青草。
“大爺您好,我…… 我是來這邊考察的,車陷在前面的溝里了,聽到水聲就找過來了。” 林風趕緊解釋,怕老人誤會他是壞人。
老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點點頭:“哦,是西邊那道溝啊,前幾天下雨沖的,好多外鄉人都在那兒栽過跟頭。” 他頓了頓,上下打量了林風一番,看到他身上的地質勘探服和沾滿泥土的鞋子,又問:“你是搞地質的?”
“對,我是地質勘探所的,叫林風。” 林風連忙點頭,遞過自己的工作證。老人擺擺手,沒接,笑著說:“不用看那個,我們清河村人,看眼神就知道誰是好人。你餓了吧?走,到我家吃點東西,下午讓我孫子幫你把車弄出來。”
老人的熱情讓林風心里一暖,他連忙道謝,跟著老人過了河。村子里很安靜,只有偶爾傳來的狗叫聲和孩子們的嬉鬧聲。土坯房的墻壁上畫著一些奇怪的圖案,有奔跑的鹿,有飛翔的鳥,還有一些看不懂的符號,色彩鮮艷,像是用礦物顏料畫的。路邊的院子里種著向日葵和格桑花,開得正艷,空氣中彌漫著花香和飯菜的香味。
老人的家在村子東頭,是一個不大的院子,院子里種著一棵老槐樹,枝葉繁茂,遮住了大半個院子。屋里陳設簡單,一張土炕,一張木桌,幾把椅子,墻上掛著一張泛黃的全家福。老人給林風倒了一碗熱茶,又端來一盤烙餅和一碟咸菜,笑著說:“家里沒什么好東西,你將就吃點,墊墊肚子。”
林風早就餓壞了,接過烙餅就狼吞虎咽起來。烙餅是用玉米面做的,帶著一股淡淡的香甜,咸菜脆爽可口,配著熱茶,讓他感覺渾身都暖和了起來。老人坐在一旁,看著他吃,時不時問幾句外面的事。林風一邊吃,一邊跟老人聊起自己的經歷,說起自己的尋礦計劃,還有剛才的窘境。
老人聽著,時不時點點頭,眼神里帶著一絲了然。“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但有時候啊,太急了反而會錯過身邊的東西。” 老人慢悠悠地說,“我們清河村在這兒住了幾百年了,靠這條清河吃飯,也靠這山里的石頭過日子。你搞地質的,說不定能在我們這兒發現點有意思的東西。”
林風愣了一下,剛想追問,院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跑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個籃子,里面裝著新鮮的蔬菜。“爺爺,我回來了!” 少年看到林風,愣了一下,好奇地問:“爺爺,這是誰啊?”
“這是林同志,從城里來的,車陷在溝里了,下午你去幫他弄出來。” 老人笑著說,又對林風介紹:“這是我孫子,叫石頭,力氣大得很。”
石頭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對林風笑了笑。林風看著他黝黑的臉龐和明亮的眼睛,心里頓時生出幾分親切感。吃過飯,石頭拿著鐵鍬和繩子,帶著林風去救車。兩人忙活了一個多小時,終于把越野車從溝里弄了出來。林風想給石頭一些報酬,石頭卻堅決不收,說:“我們清河村不興這個,幫個忙而已。”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老人挽留林風在村里住一晚,說明天再走也不遲。林風想著反正也沒地方去,就答應了。晚上,老人和石頭跟林風聊起了清河村的歷史。老人說,清河村的人祖祖輩輩都靠這條清河和周圍的大山生活,山上有很多奇怪的石頭,村里的人有時候會撿一些好看的石頭回來,擺在院子里當擺設。
“有一次,我還撿到過一塊透亮的石頭,像水一樣,放在燈底下看,還會發光呢。” 石頭興奮地說,“不過后來我把它送給隔壁的小花了,她喜歡得不得了。”
林風心里一動,透亮、會發光的石頭?難道是玉石?他從事地質勘探這么久,對玉石也有一定的了解,昆侖山一帶本就是和田玉的產地,說不定清河村附近就有玉礦。他想問問老人和石頭具體的位置,可又怕顯得太急切,只好壓下心里的念頭,打算明天早上再去山上看看。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林風就醒了。他輕手輕腳地起床,看到老人已經在院子里劈柴了。“起這么早啊?” 老人看到他,笑著說,“早飯快好了,吃完早飯,讓石頭帶你去山上轉轉,說不定能找到你要的‘礦’。”
林風心里一喜,連忙道謝。吃過早飯,石頭拿著一個背簍,里面裝著水和干糧,帶著林風往村后的山上走去。山路崎嶇,長滿了雜草和灌木叢,石頭走得很熟練,時不時停下來,給林風指認路邊的植物,告訴他人參、當歸的生長位置。
“我們村里的人,都靠這座山吃飯,山上有很多寶貝,不過也有很多危險的地方,比如東邊的黑風口,風特別大,還有西邊的亂石坡,容易掉下去。” 石頭一邊走,一邊叮囑林風。
林風一邊聽,一邊觀察著周圍的地質環境。這座山的巖石多為變質巖,符合玉石形成的地質條件。他時不時停下來,用地質錘敲下一小塊巖石,放在手里仔細觀察。走了約莫兩個小時,他們來到一片開闊的山坡上,山坡上布滿了大小不一的石頭,遠處能看到一條小溪,溪水潺潺,正是清河的源頭。
“就是這兒了,我們平時常來這兒撿石頭玩。” 石頭指著山坡說,“你看,那邊有很多好看的石頭。”
林風順著石頭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山坡上散落著許多鵝卵石,顏色各異,有白色的、綠色的、黃色的,還有一些帶著奇怪的花紋。他蹲下身,拿起一塊綠色的石頭,用手摸了摸,表面光滑細膩,對著陽光一看,石頭內部透著淡淡的綠意,質地溫潤。
“這是……” 林風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拿出隨身攜帶的放大鏡,仔細觀察石頭的內部結構。石頭的透明度很高,內部沒有明顯的雜質,斷口呈貝殼狀,這正是和田玉的典型特征!
他又拿起幾塊石頭,有白色的羊脂玉,有黃色的黃玉,還有一些帶著皮色的籽料,每一塊的質地都非常好。林風激動得手都在抖,他沒想到,自己苦苦尋找的礦脈沒找到,卻在這個偏僻的小村里,意外發現了這么多美玉。
“石頭,你們平時經常來這兒撿石頭嗎?” 林風強壓著心里的激動,問石頭。
“是啊,我們沒事就來這兒玩,撿一些好看的石頭回去,有的用來鋪路,有的用來壘墻,還有的就放在家里當擺設。” 石頭隨口說道,“不過村里的老人說,有些石頭不能隨便撿,特別是那些透亮的,說是什么‘山神的寶貝’,撿了會惹山神生氣。”
林風心里一愣,隨即明白了。村里的人可能早就發現了這些美玉,只是因為迷信,不敢輕易開采。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機會。如果能說服村里的人,合理開發這些玉礦,不僅能讓清河村的人過上好日子,也能讓他在地質勘探所里揚眉吐氣。
他剛想跟石頭詳細解釋這些石頭的價值,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人抬頭一看,只見幾個村民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為首的是村里的村長,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臉上滿是焦急。
“石頭,快跟我們走!你奶奶上山采藥,在黑風口附近不見了!” 村長氣喘吁吁地說。
石頭臉色一變,連忙問道:“什么時候不見的?”
“早上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我們找了好幾個地方都沒找到,怕是出事了!” 村長說著,眼圈都紅了。
林風心里一緊,趕緊說:“村長,我跟你們一起去找!我有地質錘和手電筒,說不定能幫上忙。”
村長看了林風一眼,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好,那你跟我們來,黑風口那邊危險,你小心點。”
一行人連忙朝著黑風口的方向跑去。黑風口位于山的東側,因常年刮著強勁的大風而得名,風口附近的巖石被風蝕得奇形怪狀,地形復雜,很容易發生危險。林風一邊跑,一邊拿出手機,想看看有沒有信號,可屏幕上依舊是一片空白。
“大家分開找,注意安全,有情況就喊一聲!” 村長一邊跑,一邊對村民們說。
眾人分成幾個小組,沿著黑風口附近的山坡尋找。林風跟著石頭一組,朝著風口深處走去。風越來越大,吹得人睜不開眼睛,耳邊全是 “呼呼” 的風聲。地上的碎石子被風吹得滾來滾去,發出 “嘩啦啦” 的聲響。
“奶奶!奶奶!” 石頭一邊喊,一邊四處張望,聲音里帶著哭腔。
林風拿出手電筒,照亮前方的路,仔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突然,他看到不遠處的一塊巨石下面,有一個模糊的身影。“石頭,你看那邊!” 林風指著巨石的方向說。
石頭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睛一亮,連忙跑了過去:“奶奶!”
眾人圍了過去,只見石頭的奶奶躺在巨石下面,臉色蒼白,左腿被一塊掉落的碎石砸中,已經腫了起來,動彈不得。“奶奶,您怎么樣?” 石頭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扶起奶奶,眼淚掉了下來。
“我沒事,就是腿動不了了。” 老人虛弱地說,“早上來這兒采藥,沒想到風太大,把石頭吹下來了,我沒躲開,就被砸中了。”
村長蹲下身,檢查了一下老人的腿,皺著眉頭說:“好像是骨折了,得趕緊送回村里治療,可這兒離村子太遠,又沒有車,怎么辦?”
林風想了想,說:“我的越野車就在山下,雖然路不好走,但應該能開上來。我先回去開車,你們在這里照顧老人,注意安全。”
“好,那你快去快回!” 村長連忙說。
林風點點頭,轉身朝著山下跑去。風依舊很大,他跑得滿頭大汗,好幾次差點被石頭絆倒。跑了約莫一個小時,終于看到了停在河邊的越野車。他趕緊上車,發動引擎,朝著黑風口的方向開去。山路崎嶇,越野車顛簸得厲害,林風緊緊握著方向盤,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盡快把老人送到村里治療。
就在他快要開到黑風口的時候,突然看到路邊有一塊奇怪的石頭。石頭約莫有籃球大小,通體碧綠,在陽光下透著瑩潤的光澤,表面還有一層淡淡的皮色,看起來像是一塊罕見的碧玉籽料。林風心里一動,想停車把石頭撿起來,可一想到還在等著救援的老人,他咬了咬牙,繼續往前開。
“等救了老人,再回來撿也不遲。” 林風心里想。
終于,越野車開到了黑風口附近。村民們看到車,都松了一口氣。眾人小心翼翼地把老人抬上車,林風開車朝著村里駛去。回到村里,林風幫忙把老人抬到床上,又去村里的衛生所喊來了醫生。醫生給老人做了簡單的治療,說需要盡快送到縣城的醫院做進一步檢查,否則可能會留下后遺癥。
可村里沒有車,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幾輛自行車和牛車,根本沒辦法把老人送到縣城。林風看著老人痛苦的表情,心里做了一個決定:“村長,我開車送老人去縣城吧,我的車雖然舊,但應該能撐到縣城。”
村長愣了一下,連忙說:“這怎么好意思?太麻煩你了。”
“沒事,救人要緊。” 林風說著,開始收拾東西,把車上的地質工具搬到村里,又找了一些柔軟的被子鋪在車里,讓老人能舒服一點。
石頭非要跟著一起去,村長只好同意了。林風開車帶著老人和石頭,朝著縣城的方向駛去。路上,老人看著林風,感激地說:“小伙子,真是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這條老命恐怕就沒了。”
“大娘您別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林風笑著說。
石頭坐在一旁,小聲對林風說:“林哥,你剛才在山上看到的那些石頭,其實村里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大家都不敢碰,怕惹山神生氣。不過我覺得,那些石頭要是能賣錢,就能給村里蓋學校,讓我們這些孩子能像城里的孩子一樣讀書了。”
林風心里一動,看著石頭渴望的眼神,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自私了。他原本只是想利用這些玉礦證明自己,卻忽略了村里人的需求。如果能合理開發這些玉礦,不僅能實現自己的價值,還能幫助清河村的人改善生活,這才是更有意義的事情。
“石頭,你放心,等把大娘送到醫院,我就回來跟村長商量,咱們一起想辦法,把那些石頭變成有用的東西,給村里蓋學校,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 林風認真地說。
石頭眼睛一亮,激動地說:“真的嗎?林哥,你沒騙我?”
“當然是真的。” 林風笑著說。
越野車在崎嶇的山路上行駛著,窗外的風景不斷變化,從戈壁灘到草原,再到成片的農田。林風看著前方的路,心里充滿了期待。他知道,這次清河村之行,不僅讓他找到了夢寐以求的美玉,更讓他找到了人生的新方向。他不再是那個急于證明自己的毛頭小子,而是有了更重要的目標 —— 幫助清河村的人,實現他們的夢想。
不知不覺中,縣城的輪廓出現在了遠方。林風加快了車速,朝著縣城駛去。他知道,一場關于美玉和夢想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