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節的江南總被一層薄霧裹著,像是老天特意為這片土地蒙了層素紗。林風牽著那匹棕紅色的老馬 “踏雪” 走在青石板路上時,檐角的水珠正順著黛瓦蜿蜒的曲線往下滴,在石板縫里積成的水洼中敲出細碎的聲響。
“嗒,嗒,嗒。” 水珠落玉盤的聲音混著踏雪馬蹄下的 “咯吱” 聲,竟奇異地驅散了他連日趕路的疲憊。林風抬頭望了望巷口木牌上模糊的字跡,被雨水浸得發烏的木板上,“荷花鎮” 三個隸書寫得風骨遒勁,邊角處還刻著兩朵相向而開的荷花,花瓣紋路在歲月侵蝕下已有些模糊,卻仍能看出當年刻工的用心。
“歇腳吧。” 林風拍了拍踏雪的脖頸,老馬打了個響鼻,溫順地跟著他往巷內走。巷子不寬,兩側的白墻被雨水洇出深淺不一的水痕,像是水墨畫里無意暈開的墨色。偶爾有敞開的院門里飄出梔子花的香氣,混著潮濕的泥土味,讓人忍不住放慢腳步。
走到巷子中段時,一陣清脆的銅鈴聲忽然從前方傳來。林風抬眼望去,只見不遠處的石橋邊停著一艘烏篷船,船頭立著個穿青布衫的姑娘,手里正搖著一串銅鈴。姑娘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梳著雙丫髻,發間別著朵新鮮的荷花,花瓣上還沾著水珠,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這位客官是打外地來的吧?” 姑娘見林風駐足,停下搖鈴的動作,清亮的聲音像雨后的溪流,“要不要搭船游湖?這幾日荷花開得正好,從水上看最是漂亮。”
林風低頭看了看踏雪,有些為難:“我還有匹馬……”
“無妨。” 姑娘笑著指了指石橋下的馬廄,“那邊能寄養馬匹,我阿爹會照看妥當。您要是信得過,就把馬交給我阿爹,咱們乘烏篷船去湖心亭喝杯荷茶,賞完景再回來取便是。”
林風望著姑娘真誠的眼神,又看了看遠處霧蒙蒙的湖面,連日趕路的焦躁竟莫名消散了些。他點了點頭,跟著姑娘將踏雪牽到馬廄,又接過姑娘遞來的油紙傘,踏上了烏篷船。
船槳劃開水面的瞬間,一圈圈漣漪在霧中擴散開來,將岸邊的白墻黛瓦都暈成了朦朧的剪影。姑娘坐在船頭,一邊搖著櫓,一邊輕聲唱起了當地的歌謠:“荷花開呀開,開到湖心來,采朵荷花戴,等郎撐船來……”
林風坐在船尾,聽著婉轉的歌聲,看著姑娘發間晃動的荷花,忽然覺得這荷花鎮的雨,似乎比別處的更柔,這荷花鎮的風,也比別處的更甜。
烏篷船行到湖心時,霧氣漸漸淡了些,露出一座六角形的湖心亭。亭子周圍種滿了荷花,粉的、白的花朵在碧綠的荷葉間亭亭玉立,有的完全綻放,露出嫩黃的花蕊;有的還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像害羞的少女低著頭。
姑娘將船泊在亭邊,引著林風走上石階。亭中有張石桌,四個石凳,桌上還放著一套青瓷茶具。“這是我阿爹早上剛泡的荷茶,您嘗嘗。” 姑娘說著,給林風倒了杯茶。
茶湯呈淡綠色,散發著淡淡的荷香,入口清甜,還帶著一絲涼意。林風喝了一口,只覺得渾身舒暢,連日趕路的疲憊仿佛都隨著這杯荷茶消散了。“好茶。” 他忍不住贊嘆道。
“客官過獎了。” 姑娘在林風對面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輕聲問道,“聽客官的口音,不像是江南人,不知是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林風放下茶杯,望著亭外的荷花,緩緩說道:“我從北方來,要去江南尋一位故人。”
“故人?” 姑娘眼中閃過一絲好奇,“是親人,還是朋友?”
“算是…… 一位恩人吧。” 林風的思緒飄回了多年前,那年他還是個少年,在北方的草原上遭遇了狼群,是一位路過的江南商人救了他。商人不僅給了他食物和水,還送了他一匹馬,讓他得以平安回家。臨走前,商人說自己是荷花鎮人,若有機會,讓林風來江南找他。
“那您知道恩人的名字和住處嗎?” 姑娘問道。
林風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當年年紀小,只記得恩人姓蘇,具體的名字和住處都忘了。這些年一直在北方謀生,直到最近才有時間來江南尋找。”
姑娘聽了,若有所思地說:“荷花鎮姓蘇的人家不多,大多是世代居住在這里的。或許我阿爹知道些線索,他在鎮上住了一輩子,認識的人多。”
林風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真的嗎?那太好了。”
“不過您也別太著急。” 姑娘笑著說,“這幾日您不如就在鎮上住下,慢慢打聽。荷花鎮雖小,但風景好,人情也淳樸,您正好可以歇歇腳。我家就在湖邊,有幾間空房,要是您不嫌棄,就住我家吧,還能省些住宿費。”
林風聞言,心中一暖。他沒想到在這陌生的小鎮,竟能遇到如此熱情的人。“那就多謝姑娘了。” 他起身向姑娘作了個揖,“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我叫阿珂。” 姑娘笑著回禮,“您叫我阿珂就好。”
“阿珂。” 林風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覺得這名字就像這荷花鎮一樣,清新又好聽。“我叫林風,以后還要麻煩阿珂姑娘多關照。”
“林大哥客氣了。” 阿珂擺了擺手,“咱們都是江湖兒女,互相幫忙是應該的。等會兒回去,我就跟阿爹說您的事,讓他幫您留意打聽。”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從荷花鎮的風土人情,到江南的秀麗風光,越聊越投機。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西斜,霧氣也完全散去,湖面波光粼粼,荷花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更加嬌艷動人。
“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 阿珂站起身,對林風說道。
林風點了點頭,跟著阿珂下了湖心亭,乘上烏篷船往回走。船槳劃開水面,夕陽的余暉灑在湖面上,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回到阿珂家時,阿爹已經在院子里等著了。阿爹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人,頭發有些花白,但精神矍鑠,臉上總是帶著溫和的笑容。見到林風,阿爹熱情地迎了上來:“這位就是林兄弟吧?阿珂都跟我說了,你放心,在荷花鎮找姓蘇的人,包在我身上。”
林風連忙道謝:“多謝阿爹費心。”
“客氣啥。” 阿爹笑著說,“走,我帶你去看看房間,就在東廂房,收拾得干凈整潔,你住進去肯定舒服。”
跟著阿爹來到東廂房,房間果然寬敞明亮,桌上還放著一盆新鮮的荷花,散發著淡淡的香氣。“阿爹,您太細心了。” 林風感激地說。
“應該的。” 阿爹拍了拍林風的肩膀,“一路辛苦了,你先歇會兒,晚飯好了我叫你。”
阿爹走后,林風整理了一下行李,然后坐在桌邊,看著窗外的院子。院子里種著幾棵桂花樹,還有一片小小的荷塘,雖然不如湖心的荷花多,但也別有一番景致。
晚飯時,阿爹做了一桌子菜,有清蒸鱸魚、炒藕片、荷花炒蛋,還有一壺自釀的荷花酒。“林兄弟,嘗嘗我做的菜,都是咱們荷花鎮的特色。” 阿爹給林風倒了杯酒,笑著說。
林風嘗了一口荷花炒蛋,雞蛋的鮮香中帶著荷花的清甜,味道十分獨特。“阿爹的手藝真好。” 他忍不住稱贊道。
“喜歡就多吃點。” 阿爹笑著說,“對了,關于姓蘇的人家,我想起來了,鎮上有個蘇老爺,是個老秀才,世代居住在這里,家里藏書很多。還有一個蘇掌柜,開了家綢緞莊,生意做得不錯。不知道你要找的恩人,是不是他們中的一個?”
林風想了想,搖了搖頭:“我也不確定,當年恩人是個商人,大概四十多歲,中等身材,臉上有顆痣。”
“商人?四十多歲,臉上有顆痣?” 阿爹皺著眉頭,仔細回想起來,“我想想…… 哦,對了,二十多年前,鎮上確實有個姓蘇的商人,經常去北方做生意,臉上是有顆痣。不過后來聽說他去北方做生意時,遇到了劫匪,不幸遇害了。”
林風聞言,心中一沉:“遇害了?”
“是啊。” 阿爹嘆了口氣,“那時候阿珂還小,具體的情況我也記不太清了,只記得當時鎮上的人都很惋惜。他的家人后來也搬離了荷花鎮,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風的心情瞬間低落下來,他沒想到自己苦苦尋找的恩人,竟然已經不在人世了。阿珂見林風神色黯然,連忙安慰道:“林大哥,你也別太難過了。或許阿爹記錯了,說不定蘇老爺還活著呢。明天我陪你去鎮上問問其他人,說不定能找到更多線索。”
林風看著阿珂真誠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點了點頭:“謝謝你,阿珂。”
晚飯過后,林風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想起了恩人當年救他的情景,想起了恩人對他說的話,心中充滿了感激和遺憾。如果恩人真的不在了,那他這次江南之行,豈不是白費了?
就在林風胡思亂想的時候,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他起身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看,只見院子里有個黑影一閃而過,消失在夜色中。林風心中一驚,難道是小偷?他連忙穿上衣服,打開房門追了出去。
追到院子門口時,黑影已經不見了蹤影。林風四處看了看,只見巷子里空無一人,只有路燈發出微弱的光芒。“奇怪,難道是我看錯了?” 林風自言自語道。
就在這時,阿爹和阿珂也聽到了動靜,從屋里走了出來。“林兄弟,怎么了?” 阿爹問道。
“我剛才看到院子里有個黑影,好像是小偷。” 林風說道。
阿爹和阿珂對視了一眼,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小偷?” 阿珂疑惑地說,“荷花鎮很少有小偷的,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林風搖了搖頭:“不會,我看得很清楚,黑影跑得很快,一下子就消失了。”
阿爹皺了皺眉頭,說道:“會不會是鎮上的流浪漢?最近鎮上確實來了幾個流浪漢,經常在晚上四處游蕩。不管怎么樣,晚上還是要小心點,你們都早點回房休息吧,我去院子里看看。”
阿爹去院子里查看了一番,沒有發現什么異常。林風和阿珂也各自回房休息了。但林風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他總覺得剛才的黑影不像是流浪漢那么簡單,這荷花鎮,似乎隱藏著什么秘密。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林風就被窗外的鳥鳴聲吵醒了。他起床洗漱完畢,走出房間,看到阿珂已經在院子里打掃衛生了。“林大哥,你醒啦?” 阿珂看到林風,笑著打招呼。
“早啊,阿珂。” 林風笑著回應,“昨天晚上的事,你別放在心上,可能真的是我看錯了。”
“沒事的。” 阿珂擺了擺手,“阿爹已經去鎮上打聽蘇老爺的事了,等他回來,咱們就知道更多線索了。對了,早飯我已經做好了,咱們先吃飯吧。”
早飯很簡單,是米粥和咸菜,還有幾個剛出鍋的荷花糕。林風嘗了一口荷花糕,甜而不膩,還帶著荷花的清香,味道十分不錯。
吃過早飯,阿爹還沒回來。阿珂對林風說:“林大哥,反正現在也沒事,不如我帶你去荷塘邊逛逛吧?昨天跟你說的那個蘇老爺,以前就住在荷塘邊,說不定咱們能在那里找到些線索。”
林風點了點頭:“好啊,那就麻煩你了。”
兩人走出院子,沿著湖邊的小路往荷塘邊走去。清晨的荷塘,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荷花和荷葉在霧中若隱若現,像是仙境一般。偶爾有蜻蜓停在荷葉上,扇動著翅膀,給這寧靜的荷塘增添了一絲生機。
走到荷塘邊的一座老房子前,阿珂停下腳步,對林風說:“這就是蘇老爺以前住的地方,后來他的家人搬走了,這房子就一直空著。”
林風抬頭看了看這座老房子,房子是磚木結構,屋頂的瓦片已經有些破舊,墻壁上爬滿了藤蔓,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房門上掛著一把生銹的鐵鎖,鎖上還掛著一些蜘蛛網。
“咱們能進去看看嗎?” 林風問道。
阿珂猶豫了一下,說道:“這房子已經空了很多年了,里面可能很危險。不過如果你想進去看看,我可以去找隔壁的王大爺借鑰匙,他以前是蘇老爺家的管家,應該有鑰匙。”
林風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阿珂轉身去隔壁借鑰匙,林風則在房子周圍逛了起來。他發現房子后面有一個小花園,花園里種著幾棵桃樹和梨樹,還有一片小小的荷塘,荷塘里的荷花雖然不如湖心的多,但也開得十分嬌艷。
就在林風欣賞荷塘景色的時候,忽然聽到房子里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他心中一驚,難道房子里有人?他連忙走到房門前,側耳傾聽。
聲音是從房子里傳來的,像是有人在翻動東西。林風心中疑惑,這房子已經空了很多年了,怎么會有人在里面?難道是昨天晚上的那個黑影?
就在這時,阿珂拿著鑰匙回來了。“林大哥,鑰匙借到了。” 阿珂笑著說,“咱們進去吧。”
林風接過鑰匙,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房門。房門 “吱呀” 一聲開了,一股霉味撲面而來。房子里很昏暗,陽光透過窗戶上的破洞照進來,形成一道道光柱。
兩人走進房子,客廳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張破舊的桌子和幾把椅子,地上積滿了灰塵。“聲音好像是從里屋傳來的。” 林風輕聲對阿珂說,然后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去。
里屋的門虛掩著,聲音就是從里面傳來的。林風輕輕推開門,只見一個黑影正在翻找著什么。黑影聽到動靜,猛地轉過身來,露出了一張猙獰的臉。
“你們是誰?” 黑影惡狠狠地問道,手中還拿著一把匕首。
林風擋在阿珂身前,冷冷地說:“這句話應該是我們問你才對,你在這里干什么?”
黑影看到林風,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鎮定下來:“我…… 我是來找人的,這房子是我親戚的,我來看看有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
“找人?” 林風冷笑一聲,“這房子已經空了很多年了,哪里來的親戚?我看你是小偷吧!”
黑影被林風說中了心事,頓時惱羞成怒:“你少管閑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說著,舉起匕首就向林風沖了過來。
林風早有防備,側身躲過黑影的攻擊,然后一腳踢在黑影的膝蓋上。黑影慘叫一聲,跪倒在地,匕首也掉在了地上。林風上前一步,將黑影按住,對阿珂說:“阿珂,你快去叫人。”
阿珂點了點頭,轉身跑出了房子。不一會兒,阿爹和幾個鄰居就趕了過來。大家齊心協力,將黑影捆了起來。
“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偷東西?” 阿爹厲聲問道。
黑影低著頭,沉默了半天,才緩緩說道:“我是從外地來的,聽說這房子里有寶貝,所以就想來偷點東西。”
“寶貝?” 阿爹皺了皺眉頭,“這房子里早就空了,哪里來的寶貝?你是不是搞錯了?”
黑影搖了搖頭:“不會錯的,我聽人說,以前住在這里的蘇老爺,有一個祖傳的玉佩,很值錢。我就是來偷玉佩的。”
林風聞言,心中一動:“玉佩?你知道玉佩在哪里嗎?”
黑影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也是剛找到這里,還沒來得及找玉佩,就被你們抓住了。”
就在這時,一個鄰居忽然說道:“我記得蘇老爺確實有一個玉佩,當年他去北方做生意的時候,還戴在身上呢。后來他遇害了,玉佩也不見了蹤影。說不定這玉佩還在這房子里呢。”
林風聽了,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如果能找到玉佩,說不定就能找到恩人的家人。他對阿爹說:“阿爹,咱們不如在房子里找找看,說不定能找到玉佩。”
阿爹點了點頭:“好,大家一起找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