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國慶檔。

空氣里都彌漫著一股爆米花和鈔票混合的香甜氣息。

各大影院門口，人潮洶涌，跟不要錢似的往里擠。放眼望去，巨幅的宣傳海報幾乎被同一部電影所統治——《都市狂飆》。

海報上，陸鳴的名字和一眾流量明星的臉P得锃光瓦亮，在陽光下簡直能晃瞎狗眼。

“《都市狂飆》預售破億！”

“陸鳴導演再創輝煌，劍指國慶檔票房冠軍！”

媒體的吹捧通稿跟大姨媽似的，鋪天蓋地，一個月總有那么幾天要來惡心你一下。

而此刻，京城五環外，一個地圖上都得放大三倍才能找到的“星火院線”門口。

顧徹嘴里叼著根沒點的煙，抬頭看了看影院那掉了漆的招牌，其中“星火”的“火”字還滅了半邊，晚上亮起來估計跟“星丁”似的，突出一個抽象。

“我說顧導，咱們真就來這兒看自己的首映？”

燈光師趙虎撓了撓頭，一張國字臉上寫滿了憋屈。他身上那件印著“晨光工作室”的T恤都洗得發白了，跟這破敗的影院倒是相得益彰。

攝影師林楓推了推眼鏡，試圖找個好聽點的說法：“這叫……沉浸式體驗？感受一下咱們電影最真實的觀眾環境？”

道具師張龍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馬路牙子上：“別騙自己了，咱們這就是丐幫開年會，找了個最便宜的場子。”

老戲骨陳冠倒是很平靜，雙手揣在袖子里，像個公園里遛彎的老大爺，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睛，偶爾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行了，都別喪著個臉。”

顧徹把煙屁股一扔，大手一揮。

“今天我請客！咱們自己給自己貢獻點票房，走著！”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售票窗口。

窗口里坐著個昏昏欲睡的大媽，看見有人來，眼皮都懶得抬一下：“看啥？”

“最新的，《這個男人來自地球》，七張。”

大媽明顯愣了一下，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在幾人身上掃了一圈，那眼神里充滿了同情，仿佛在看一群腦子不太好的傳銷受害者。

“哦……那個啊，”她慢吞吞地在電腦上戳了半天，“3號廳，下午兩點半的，就一場。”

顧徹付了錢，拿過那七張薄薄的電影票，感覺比冥幣還輕。

影廳里一股陳年的霉味兒。

加上他們自己人，整個放映廳里，觀眾總共就……九個半。

為啥是九個半？

因為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有一對情侶正黏糊在一起，看那架勢估計已經合體了一半。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大爺，一進來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秒睡，呼嚕聲打得比電影配樂都響。

“操！”趙虎看著這場景，低聲罵了一句，一拳頭砸在自己大腿上。

這他媽叫首映？

簡直就是公開處刑！

顧徹卻跟沒事人一樣，咔嚓咔嚓地嚼著爆米花，還順手遞給陳冠一把：“陳老師，嘗嘗，這家的爆米花雖然受潮了，但有股獨特的腳丫子味兒，很上頭。”

陳冠：“……”

他實在是沒心情開玩笑，只是默默地看著大銀幕，等待著那個自己為之付出了全部心血的角色出現。

電影開始了。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對白。

可是在這空蕩蕩的，還伴隨著立體環繞呼嚕聲的影廳里，一切都顯得那么滑稽和悲涼。

顧徹沒怎么看電影，他掏出手機，點開了一個名為“喵眼導演版”的專業APP。

屏幕上，一條刺眼的數據線，像心電圖一樣上下波動。

最頂端，《都市狂飆》那條線，跟打了雞血似的，一路飆紅，實時票房已經突破了八千萬。

而最下面，幾乎貼著地平線的地方，有一條若有若無的綠線，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

顧徹點開詳情。

【電影名稱：《這個男人來自地球》】

【實時票房：6235元】

【全國排片占比：0.1%】

“噗。”

顧徹差點沒把嘴里的爆米花噴出來。

0.1%。

這數字，簡直低出了新高度，低出了風格，低到創造了國慶檔的歷史記錄。

他把手機遞給旁邊探頭探腦的趙虎和林楓。

“兄弟們，都看看，咱們也算名留青史了。”

他的語氣輕松得像是在說今天晚飯吃什么。

趙虎和林楓看到那個數字，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想笑，又想哭。

“顧導，你心真大……”

顧徹樂了，心不大能行嗎？

他表面上擺爛，實際上腦子里的系統提示音都快刷爆了。

【叮！檢測到宿主作品遭受市場極度蔑視，差評值 500！】

【叮！“0.1%排片”詞條引發小范圍嘲諷，差評值 800！】

【叮！來自院線經理的鄙夷，差評值 150！】

這才哪到哪兒？

真正的大頭，還在后邊呢！

……

與此同時，京城CBD中心。

光影傳媒舉辦的《都市狂飆》首映禮現場，星光熠熠，熱鬧非凡。

陸鳴穿著一身高定西裝，端著香檳，游走在各路媒體和資本大佬之間，滿面春風，儼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陸導！陸導！這里！”

一個娛樂媒體的記者好不容易擠到他面前，將話筒遞了過去。

“陸導，《都市狂飆》票房勢如破竹，請問您有什么想對支持您的觀眾說的嗎？”

陸鳴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練習過無數次的完美微笑：“首先感謝大家的支持，這部電影是我們整個團隊心血的結晶，能得到大家的認可，我們非常榮幸。”

一通場面話說完，那記者話鋒一轉，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陸導，我們注意到，今天同期上映的還有一部顧徹導演的電影，叫做《這個男人來自地球》，不知道您有關注嗎？對于這位新人導演，您有什么建議？”

來了！

陸鳴等的就是這個問題！

他臉上的笑容變得玩味起來，帶著一絲長輩對晚輩的“關切”。

“哦？是嗎？我還真沒太注意。”他故作驚訝，然后嘆了口氣，“唉，現在的年輕人啊，有沖勁是好事，但有時候也容易好高騖遠。”

“電影這個行業，水很深，不是隨便拍個東西就能成功的。年輕人嘛，多交點學費是應該的，就當是積累經驗了。”

他的話通過直播鏡頭，瞬間傳遍了全網。

直播間的彈幕，瞬間爆炸。

「哈哈哈，陸導殺人誅心啊！」

「交學費？顧徹那褲衩子都快虧掉了吧？」

「什么《這個男人來自地球》，聽都沒聽過！」

「剛查了，排片0.1！giao！笑死我了！」

「陸鳴還是太溫柔了，這哪是交學費，這是直接勸退啊！」

陸鳴看著直播間里助理給他反饋的彈幕，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不僅要在票房上碾壓顧徹，更要在輿論上，把他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

他清了清嗓子，對著鏡頭，仿佛一個精準的預言家，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

“我個人預測一下吧，那部電影，首日票房……應該不會超過五萬塊。”

轟！

此言一出，全網狂歡！

顧徹的腦海里，系統的警報聲更是響成了一片。

【叮！檢測到主要反派【陸鳴】的公開嘲諷，效果翻倍，差評值 5000！】

【叮！直播間千萬級觀眾嘲諷達成，差評值 8000！】

【叮！#陸鳴預測顧徹票房不過五萬#登上熱搜，差評值持續暴漲中！】

【當前差評值余額：48500】

爽！

太爽了！

顧徹看著后臺飛速上漲的數字，差點在電影院里笑出聲來。

陸鳴啊陸鳴，你就是我的散財童子，我的經驗寶寶啊！

等的就是你這波助攻！

電影院里，趙虎幾人也刷到了這條新聞，一個個氣得臉色鐵青。

“我操他媽的陸鳴！這人也太不是東西了！”趙虎捏緊了拳頭，骨節捏得嘎吱作響。

“欺人太甚！”林楓也氣得渾身發抖。

只有顧徹，依舊淡定地看著手機，嘴角的笑容反而越來越盛。

陳冠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這個年輕人，面對如此羞辱，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憤怒？

他到底在想什么？

時間，就在這壓抑又詭異的氣氛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終于，大銀幕上，主角約翰·奧德曼在說完最后一句話后，駕車遠去，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上。

片尾曲緩緩響起。

燈，亮了。

那對情侶早就不知道什么時候溜了。

影廳里，只剩下顧徹的“丐幫”劇組，和那兩個從頭睡到尾的大爺。

趙虎長嘆一口氣，站起身準備離場，臉上寫滿了不甘。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然而，就在此時。

異變突生。

那兩個一直打著呼嚕的大爺，并沒有像預想中那樣起身就走。

他們呆呆地坐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還沉浸在電影的余韻中。

其中一個頭發花白的大爺，緩緩地，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他渾濁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閃爍。

他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經黑下去的大銀幕，然后，舉起了雙手。

“啪。”

“啪，啪。”

“啪啪啪……”

清脆的掌聲，在空無一人的放映廳里，突兀地響了起來。

掌聲很孤單。

卻異常的響亮。

一聲，一聲，都像是敲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趙虎、林楓、張龍，甚至連一向沉穩的陳冠，都猛地回過頭，震驚地看著他。

顧徹也看著這一幕，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了起來。

他知道，這是第一顆火種。

雖然微弱，但足以燎原。

他閉上眼，在腦海中，對那個冰冷的電子音下達了指令。

“系統，差評值攢夠了。”

“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