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云街衛宅,衛正君坐在軟榻上,衛惜榮靠著他,一副心悸害怕的模樣。
衛惜玉跪在冷冰冰的地上,垂首安安靜靜地等著。
在被送回來后,他就一直跪在這里,沒有緣由、也沒有解釋,只是讓他跪著。
衛父摸了摸兒子的秀發,轉眼看著跪在地上的人。
當初他嫁進來的時候,沒想到劉侍夫早已有了這么個兒子,勾的衛母壞了規矩。他自然是不能平白無故忍受這份屈辱,衛和柳他奈何不得,身為正君他還不能找這兩個小賤人的麻煩嗎?
就是可惜,那個劉氏憑借著一副好樣貌得了妻主寵愛,有著妻主維護不能太過分。
但好在人是個蠢的,竟然對自個兒兒子不管不顧任他磋磨,甚至還……
要不是衛府高門大戶,他還以為這兒子是被掉了包呢。
“去祠堂跪著抄百篇男戒,抄不完不許給他送飯。”
衛惜玉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只是低眉順眼回道:“是。”
等衛惜玉離開后,衛正君陳氏才冷著臉,訓斥:“跪下。”
衛惜榮面對父親突然的冷臉有些不解:“父親?”
然而不等他多說,今日跟去的奴仆就被人扭上來壓著跪在地上。
陳氏拍著桌子,厲聲喝道:“說,今日之事誰出的主意?”
他的兒子他了解,雖然恨鐵不成鋼,但也知道他小打小鬧的做不出什么大事兒。
因此放任那狐貍,也希望借實際好好給兒子上上后宅的課;但放毒蛇害人性命的事兒他是想不出來的。
而且今日這事兒也做的蠢,誰家的害人還當場留下把柄的?
更何況那可是毒蛇,一個不小心咬的是誰還不一定呢?
“正君……”
一時間衛府正院里響起了一陣哭嚎求饒的動靜,經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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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衛惜玉一瘸一拐的坐下,橙兒眼眶通紅,拿出一早準備的吃食和熱帕子、傷藥等。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次次都是不分青紅皂白的罰公子。”
說話時聲音哽咽,鼻頭微酸。誰能想到堂堂尚書府正經公子能委屈成這樣,還不如他一個小廝過得好。
衛惜玉對正君的做法不置可否:“人家不護著自己的兒子,難道還偏向我這個礙眼的庶出長子不成?”
橙兒服侍著公子撩起褻褲,見著一大片恐怖的青紫又忍不住哭了。
“都這么多次了,怎么還哭?”
橙兒強忍住淚水,拿著熱帕子敷在膝蓋處,慢慢為公子緩解疼痛。
衛惜玉沒有任何感傷,只是淡淡問橙兒:“青兒去哪兒了?”
“青兒取信去了。”
正說著話,青兒就回來了。
知道公子這時候不需要無用的安慰,青兒雙手將信遞過去:“公子。”
衛惜玉拆開信封,抖出里面一張薄薄的信紙,一目十行,突然看到什么,他微微瞇起了眼,眼底暗濤洶涌。
深吸口氣,伸手直接將信用燭火燒掉。
看出公子情緒不對,青兒面露擔憂:“公子,是出了什么事嗎?”
衛惜玉盯著幽幽火光,語氣平淡:“這樁婚事,怕是不成了。”
很奇怪,他對這件婚事的結果竟然有如此高的接受度,或許,在他心里,對那個所謂的未婚妻就沒有多少期待吧。
橙兒吃驚:“怎么會!表小姐不是溫和良善之人嗎?”
“溫和良善?你說她?”
就連收拾床鋪的青兒都轉頭詫異地看著橙兒,知道橙兒沒什么心眼,但沒想到連識人也這么糟糕。
橙兒端著水,看得出來是真的這么認為:“不是嗎?”
表小姐在對著他們的時候臉上都是笑意,他們有時不小心怠慢了一二,也從來沒有發過脾氣,難道不是溫和良善嗎?
知道橙兒心性單純,衛惜玉耐心教他:“橙兒,看人不能看表面,劉松德,從來都算不上什么溫和良善。”
橙兒知道自己不如公子聰明,所以他無條件接受了公子說的表小姐不是好女子的形象,轉頭擔心起侍夫給自家公子介紹這樁婚事的用意:“那劉侍夫給你說這門親事時……”
“我本以為……”他總算是發了一回好心,沒想到還是一次裹了砒霜的糖。
他如今已經十七了,早已經過了時下議親的年紀,親生母父不管不問,正君以嫡子未出嫁庶出公子不能搶先的理由一直拖著。
誰都知道這個理由站不住腳,畢竟他比衛惜榮大了三歲,怎么可能等三年?
但沒人在乎,衛家的人也任由他這么拖著。直到如今再也拖不下去,不想叫人看了笑話,劉侍夫才給自己兒子說回了父家。
本以為將他說回劉家是他難得有的慈父心,沒想到這里面竟然還有這么一份大禮。
他的好父親還真是…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
從來沒人問過他的意思,只是在口頭上告知了他一句,他一個孤立無援的公子,又能怎么樣呢?
甚至這樁婚事連一張聘書都沒有送來,大家好似默認了這樁婚事。也是因為她們敷衍的態度,才讓他留了個心眼,在劉家收買了一個女侍。
如今看來,這個事辦得對極了。
要不然也不會知道他的好表姐在外面接了個外室回來,就連孩子都有一歲有余了,還是長女。
養外室,私生女!
比起她母親先有侍夫再有他的舉動,顯然他的好表姐更過分。
按信里說這事兒也過去了九天,也不見個人來和他說道說道,這是打量著他沒有人撐腰,預備著等他嫁入劉府后發現,只能硬生生忍了。
“青兒,研墨。”
這個虧他自然是不可能吃的,因此得想辦法退掉這門婚事。
第二日劉家的回信到了。
衛惜玉穿著一身靛青色素面長衫,并不是時下流行的樣子,袖子稍短,稍微抬手就能看見白皙瘦弱的手腕。
劉松德的信里全是不承認、推卸責任的話,對此衛惜玉沒有意外。至于字里行間虛偽的關心以及隱藏著的不容置喙的態度,更是堅定了他退婚的決心。
衛惜玉慢條斯理的撕了信件,面上不見分毫情緒,嘴角的笑好似焊在了臉上,誰也不知道現在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