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臘月,鵝毛大雪已連下三日,將諾大的平陽侯府裹在一片素白之中。
后院,風雪如刀。
一聲清脆的耳光,在呼嘯的風中顯得格外刺耳。
云漪的臉頰瞬間高高腫起,火辣辣的疼,嘴角滲出一絲血腥。
她被一股巨力推倒,重重跪在一塊被積雪覆蓋的青石板上,寒氣順著膝蓋鉆心刺骨。
“賤蹄子,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妄議主家的事?”管事嬤嬤周氏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淬了冰,“小世子金尊玉貴,自有府中最好的大夫和乳娘照看,輪得到你多嘴一句‘孩子餓著了’?你這是在咒小世子,還是在說侯夫人苛待了親骨肉?”
一頂天大的帽子扣下來,壓得云漪喘不過氣。
她不過是瞧著那病弱的小世子連藥都咽不下,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才忍不住心疼多言。
可在這侯府,下人的心疼,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奴婢不敢,奴婢知錯了……”云漪的聲音在寒風中發顫,幾乎不成調。
周氏冷哼一聲,眼中的厭惡更甚:“不敢?我看你膽子大得很!來人,把這賤骨頭的暖爐和厚毯都給我撤了!讓她好好跪著,瞧瞧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不凍掉她半條命,她就不知道什么叫規矩!”
炭火微弱的暖爐被一腳踢翻,溫熱的灰燼瞬間被風雪吞沒。
身上那條僅能蔽體的破舊毯子也被無情地扯走。
徹骨的寒冷瞬間將云漪包裹。
她跪在冰冷的石板上,雙手撐著雪地,很快便凍得青紫,失去了知覺。
風雪灌進她單薄的衣領,像無數根細針扎進皮肉。
意識開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化作晃動的白影。
她要死了嗎?
就像很多年前那個冬天一樣,爹娘死于瘟疫,她成了孤兒,蜷縮在破廟里,全靠一碗好心人施舍的米湯吊著命。
那碗米湯的溫度,她記了一輩子。
她不想死,她拼了命才活下來,不是為了在這冰天雪地里,因一句不合時宜的心軟而丟了性命。
可她更怕……怕自己臨死前,心也變得和這冰雪一樣冷,和周氏一樣硬。
若真是那樣,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就在她神思渙散,即將徹底失去意識之際,眼角余光瞥見墻根的陰影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
她費力地轉過頭,看到一團瑟瑟發抖的黑影。
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的黑貓,皮毛臟污,左邊的耳朵缺了一塊,渾身散發著衰敗的氣息。
它蜷縮在那里,金色的瞳孔黯淡無光,仿佛已經放棄了求生的**,只在靜靜等待死亡。
那一瞬間,云漪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刺了一下。
是同類。
她顫抖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凍僵的手伸進早已冰冷的懷里,摸索了半天,才摸出半塊干硬的粗面餅。
這是她省了兩頓才攢下的口糧。
她將餅子小心翼翼地掰成碎塊,用盡全力朝黑貓的方向推了過去。
黑貓警惕地動了動,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食物驚到。
它遲疑了許久,終是抵不過腹中的饑餓,掙扎著爬起來,用舌頭笨拙地舔舐起地上的碎餅。
看著它一口一口地吞咽,云漪幾乎凍僵的臉上,竟慢慢浮起一抹極淡極淡的笑意。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雪花,融化在風里:“能吃就好……別死了?!?/p>
話音剛落,她眼前徹底一黑,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在她意識沉入無邊黑暗的剎那,腦海深處卻驟然亮起一片金光。
一面古樸的青銅寶鏡緩緩浮現,鏡身上篆刻著三個古字——三善寶鑒。
一道毫無感情的提示音,清晰地在她識海中響起。
【善念動天,功德 1?!?/p>
倒在雪中的云漪對此毫無知覺。
但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身體深處,一股微弱卻堅韌的暖流,正從心口悄然彌漫開來,緩緩流淌向她凍僵的四肢百骸。
風雪依舊,落下的雪花堆積在她身上,卻沒有融化分毫。
可雪層之下的那具身軀,卻不再冰冷。
遠處墻角,那只黑貓已經吃完了碎餅,它沒有離開,只是靜靜地蹲坐著,一雙金色的眼瞳在風雪中亮得驚人,一瞬不瞬地凝視著雪地里那個了無生息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