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地下密道里死寂得只剩下三人微弱的呼吸與心跳聲。
云漪抱著昏迷的小禾,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濕冷的石壁上,暗紅色的血漬早已干涸發黑,那是十年前七名孩童被活埋于此時,用稚嫩的指甲摳抓留下的最后痕跡。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土腥與鐵銹混合的絕望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
走在最前面的墨影,一身烏黑的毛皮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它像個經驗豐富的斥候,每到一個拐角,便會停下,回頭沖云漪發出一聲極輕的嗚咽,像是在確認她是否還跟得上。
越往深處走,空氣變得越發稀薄,胸口仿佛壓上了一塊巨石。
就在這時,一道冰冷的機械音毫無征兆地在她腦中響起:【警告!
檢測到前方存在極其濃郁的怨念波動,精神場域正在被侵蝕。
建議宿主立刻提升“心·意志”等級,以抵御幻象入侵。】
話音未落,云漪的耳邊驟然響起無數孩童凄厲的哭嚎與尖叫,眼前黑暗的甬道扭曲變形,化作一張張布滿血淚、絕望扭曲的稚嫩臉龐,無數雙冰冷的小手從墻壁里伸出,抓向她和懷里的小禾。
云漪臉色一白,猛地咬住舌尖,劇痛讓她瞬間清醒。
她不敢有絲毫猶豫,心中默念:“兌換善愿,加持吾身!”丹田內的功德點悄然流逝,一層幾乎無法用肉眼察覺的柔和金光自她體表浮現,如同一件無形的甲胄。
金光亮起的剎那,耳邊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如同潮水般退去,眼前猙獰的幻象也如青煙般消散。
她這才驚出一身冷汗,終于徹底明白,這條所謂的逃生密道,根本就是那場“活祭”儀式最核心的部分,一個專門用來吞噬、煉化純陽之魂的怨念熔爐!
若非有功德護體,她恐怕早已心神失守,淪為這地底的又一個瘋魂。
一人一貓加快了腳步,終于在通道盡頭看到了一絲微光。
那是出口!
然而,希望很快被絕望取代。
一扇沉重的鐵柵欄死死封住了去路,鎖孔里塞滿了混著泥土的鐵銹,別說用鑰匙,就是用鐵杵也未必能捅開。
正當云漪心往下沉時,掌心里那枚一直被她攥緊的青銅鑰匙,忽然傳來一陣灼人的滾燙。
她猛然一震,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腦海:嬴夜給她的,根本不是開地牢的鑰匙!
她舉著鑰匙湊近石壁,借著微光仔細摸索,果然在鐵柵欄旁一處不起眼的縫隙里,發現了一個與鑰匙形狀完全吻合的暗槽。
她毫不猶豫地將鑰匙插了進去,轉動。
“轟隆隆——”
伴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機括摩擦聲,旁邊的整面石壁竟然向一側緩緩滑開,清冷的月光如水銀般傾瀉而入,瞬間照亮了她滿是塵土和冷汗的臉。
翌日清晨,城南一座破敗的山神廟內,云漪正小心翼翼地為小禾處理著傷口。
當她揭開小禾后頸上被血污黏住的衣領時,動作驀地一僵。
只見那白皙的皮膚上,竟浮現出一個極為古老繁復的符文印記,其形如一條蟠龍環繞著一尊古鼎,那玄奧的紋路與她記憶中《守陵族錄》殘頁上的圖騰分毫不差。
她正想湊近了細看,原本趴在一旁假寐的墨影突然弓起身子,喉嚨里發出威脅性的低吼,一身黑毛根根倒豎!
“砰!”
破廟的木門被人一腳踹開,碎木四濺。
左千戶一身玄色飛魚服,手按繡春刀,帶著兩名神情冷漠的影密衛闖了進來,殺氣騰騰。
他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屋內,最終定格在小禾的后頸上,瞳孔在瞬間收縮如針,但很快便被他強行壓下,恢復了慣有的冰冷。
“奉統領令,巡查城中妖氛余患。”他聲音毫無溫度,“此童氣息紊亂,恐被邪祟所侵,需帶回鎮撫司復審。”
云漪不動聲色地拉高小禾的衣領,將那符文遮得嚴嚴實實,冷聲道:“左千戶記性不好么?昨夜你們統領親口允我三日時間取證,這才過去幾個時辰,就要出爾反爾?”
“哼,”左千戶發出一聲冷笑,“主上一時寬縱,豈容你這等身份不明之人妄作憑據!帶走!”
他話音未落,兩名影密衛便要上前。
就在此時,窗外幾片枯黃的竹葉毫無征兆地飄落,一道快逾閃電的黑影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屋檐之上。
緊接著,一枚玄鐵令牌帶著破風聲激射而來,“咄”的一聲釘在了左千戶腳前的地面上,寒光凜冽。
“夠了。”
嬴夜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月白色的衣袍在晨風中微微拂動,聲音比清晨的寒露還要冷冽。
“她尚在調查期內,任何人不得干擾。”
左千戶臉色變了又變,最終還是不甘地躬身行禮,帶著人退了出去。
臨走前,他那陰鷙的目光死死地在云漪身上剜了一眼,充滿了警告與殺意。
待到四下無人,嬴夜才緩緩走進廟中。
他從袖中取出一物,不是別的,正是一片不知是何種材質的半塊龜甲。
龜甲之上,赫然也刻著一道符文,與小禾后頸上的那半邊,竟能完美地合二為一。
“你說他是‘活祭’,”嬴夜的眼神深邃如淵,仿佛藏著無盡的秘密,“可你是否知道,這場祭祀里,真正的祭品,從來都不是那些孩子?”
云漪心頭劇震,正欲開口追問,嬴夜卻已轉身,只留下一句低語飄散在風中。
“青鸞若現,九鼎不鳴……別讓我親手毀掉那個可能。”
話音散盡,人已無蹤。
云漪怔怔地站在原地,懷里的小禾依舊昏睡,掌心的青銅鑰匙冰冷依舊,而嬴夜那句沒頭沒尾的話,卻像一道驚雷,在她腦海中炸開。
青鸞?
九鼎?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低頭看著懷中小禾后頸的符文,又想起那本殘缺的《守陵族錄》,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在心中瘋長。
答案,她所尋求的一切答案,或許并不在這荒郊野外,而是藏在那個她剛剛賭上一切才逃離的鍍金牢籠里。
但想要悄無聲息地回去,并且接觸到那些真正的秘密,她需要一個內應,一個熟悉那座侯府每一個角落、每一處陰影的“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