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寅時,夜色如墨,殿內只余幾盞昏黃宮燈,將人的影子拉得細長詭異。
云漪在容嬤嬤的掩護下,如一道鬼魅滑入殿中,刺鼻的藥味與一股若有若無的甜香混雜在一起,讓她心頭一緊。
榻上的長樂公主已氣若游絲,面色青紫,唇角溢出的黑血在昏暗中顯得觸目驚心,四肢正不受控制地輕微抽搐。
時間不等人。
云漪深吸一口氣,從懷中摸出三枚細如牛毛的金針,指尖真氣流轉,針身泛起微光。
她沒有絲毫猶豫,第一針穩穩刺入公主眉心的神庭穴,第二針刺入腕上內關,第三針則沒入腳踝的太溪穴。
三針落下,她閉上雙眼,以自身精神力為引,小心翼翼地導引著公主體內那股霸道積毒,試圖將其逼向四肢末梢。
這過程遠比預想的要艱難。
每一次引導,都像是在用靈魂拔河,識海中的功德儲備池掀起驚濤駭浪,仿佛有無數只無形的手在撕扯她的神魂。
系統冰冷的提示音接連在腦中炸響:【警告!
精神負荷超限!】【需補還功德:4/5!】
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額角滲出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磚上。
就在她快要支撐不住時,腳下的地面忽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震顫。
這動靜稍縱即逝,若非她精神高度集中,根本無從察覺。
一直安靜蜷縮在她腳邊的墨影卻猛地弓起身子,一雙碧綠的貓瞳死死盯著地面,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尾巴僵直地指向地底深處。
云漪心中猛然一凜,一個可怕的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這地底有東西!
是丹爐殘渣!
長年累月滲出的丹毒,與殿內的熏香混合,形成了一種更為陰毒的雙重侵蝕!
這才是公主久病不愈、毒性反復的根源!
她正欲開口提醒容嬤嬤,殿門卻“砰”地一聲被人從外面暴力踹開。
玄真子一襲道袍,面色陰沉地闖了進來,身后跟著四名手持利刃的甲士,殺氣騰騰。
“妖婦亂法,以邪術蠱惑圣眷,給本座拿下!”
容嬤嬤大驚失色,張開雙臂死死護在床前,厲聲喝道:“公主尚未脫險,誰敢上前一步!”
場面頓時陷入混亂。玄真子
“喵——!”一聲凄厲的咆哮,墨影化作一道黑電,悍不畏死地凌空躍起,用自己小小的身軀狠狠撞向那道血符。
符咒軌跡被撞偏分毫,但飛濺的血霧卻擦中了它的左耳。
墨影發出一聲短促的哀鳴,重重摔在地上,身體抽搐,左耳處瞬間變得焦黑。
云漪目眥欲裂,心中涌起滔天殺意。
她手腕猛地一翻,將最后一根金針——“破陰回陽”,毫不遲疑地刺入了公主胸前的膻中大穴!
剎那間,仿佛時間靜止。
榻上公主猛地一顫,一根手指的指尖竟逼出一線漆黑如墨的血液,那黑血仿佛有生命般,纏繞上金針,又如見到克星般飛速退散,滴落在地,發出一陣“滋滋”的腐蝕聲。
“天啊!黑血出來了!”滿殿響起壓抑不住的驚呼。
玄真子臉色劇變,正欲再次動手,一道攜著雷霆之威的黑影從天而降,穩穩落在云漪身前。
嬴夜手持玄鐵令,精準無誤地橫檔在玄真子與云漪之間,令牌上森然的寒氣瞬間將那未散的血符余威震得粉碎。
他甚至沒有看玄真子一眼,冰冷的目光掃過那四名甲士,聲音里不帶一絲溫度:“誰給你的兵?”
第三日清晨,一縷晨光透過窗欞,照亮了殿內的塵埃。
長樂公主終于悠悠轉醒,她望著頭頂的明黃帳幔,許久,才虛弱地開口,第一句話卻是:“那孩子……他終于不再哭了。”
原來,糾纏她數月的“血嬰”噩夢,竟是當年被獻祭于地脈之下那七個無辜童子的冤魂投影。
云漪跪在榻前,聲音輕柔而堅定:“殿下,他們不是災星,也不是什么仙胎,他們只是……被犧牲的孩子。”容嬤嬤早已老淚縱橫,親自為公主端來一碗溫水。
就在此刻,云漪的識海中,那面沉寂的【三善寶鑒】驟然大放光明。
古樸的鏡身上,三道全新的細紋同時亮起,分別對應著【體】、【技】、【心】三個分支。
系統提示音變得溫和而莊重:【善業成基,三德歸位。
三大功德儲備池已激活,總計可預支十五點功德,日后須以善行償還。】
【新提示:可借力未來——但若逾期未還,將凍結所有已獲技能。】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四肢百骸,但那“凍結技能”的代價也如懸頂之劍。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嬴夜已在殿外等候。
“陛下有旨,賜藥三劑,續你七日之命。”他看著她,眼神復雜,“七日后,若公主病情仍無好轉,便依玄真子所奏,焚香祭天,以安龍脈。”
他走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只有兩人能聽見:“你救得了她一時,卻救不了這吃人的體制一世。你向‘未來’借的功德,還得清嗎?”
云漪沉默了。
她望向窗外那輪噴薄而出的朝陽,光芒刺眼,卻也帶來了新生。
她輕輕撫過墨影那只焦黑的耳朵,小家伙蹭了蹭她的手心,發出微弱的呼嚕聲。
“只要我還活著,”她低聲回應,與其說是回答嬴夜,更像是在對自己宣誓,“我扎下的每一針,都是在還。”
她的視線越過嬴夜的肩膀,掠過殿內眾人或感激或敬畏的臉龐,最終,定格在大殿角落里那尊造型華美的鳳尾鎏金香爐上。
那曾是催命的符咒,此刻正安靜地燃著安神香,煙氣裊裊,無聲無息。
過去的毒是毒,現在的香,就真的只是香嗎?
一個冰冷的念頭,在她心中悄然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