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那番話,如洪鐘大呂,震得徐茂公心神激蕩,久久不能平息。
將功臣及其后代,化為新的世家。
再用學府培養出的寒門新血,來制衡這些新貴。
好一個陽謀!
好一個釜底抽薪之計!
徐茂公雙目放光,他仿佛已經看到,一個嶄新的、中央集權達到頂峰的煌煌大世,即將在主公手中誕生!
“主公深謀遠慮,茂公……拜服!”
他對著秦牧,行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禮。
只是,他的心中仍有一絲疑慮。
“主公,大辦學府,打破世家壟斷,此乃萬世之功!只是……”
他沉吟道。
“萬事開頭難,想要將此事推行天下,恐怕會觸動無數人的利益,阻力之大,難以想象。”
“總要有人,去做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秦牧的語氣淡然,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就在此時。
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金鑾殿門口。
來人一身玄色飛魚服,腰佩繡春刀,面容籠罩在陰影之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令人心悸的陰冷氣息。
正是錦衣衛指揮使,青龍!
“主公。”
青龍單膝跪地,聲音沙啞,仿佛兩塊生銹的鐵片在摩擦。
“查到了。”
“王世充、劉武周、薛舉等殘黨正朝著隴西方向逃竄。”
“隴西?”
秦牧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一群喪家之犬,還想去找隴西李閥求援么?”
他語氣森冷,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
“能活捉就活捉,要是活捉不了……”
“就地格殺,一個不留!”
“明白。”
青龍惜字如金地點了點頭,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站起身,又從懷中掏出一份卷宗,呈了上來。
“主公,按您的吩咐,所有涉事世家的情報已經核對完畢。”
“只是……”
青龍罕見地停頓了一下。
“洛陽城中,有兩家在士族圈子里的名聲,極為不俗。”
“這兩家的家主,都是當世有名的大儒。”
“所以……這……”
青龍的意思很明顯,殺了這些人,恐怕會在輿論上對主公極為不利。
然而,秦牧只是冷哼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大儒?”
秦牧眼中閃過一絲濃濃的譏諷。
“本王連那五姓七望的隴西李氏都給連根拔起了,還會在乎區區兩個洛陽世家嗎?”
他的聲音陡然轉厲,殺氣騰騰!
“你,立刻派錦衣衛,協助存孝他們,把這名單上所有世家的府邸,都給本王圍起來!”
“記住!”
“把他們的家,給本王抄干凈!”
“一個人,一個活口,都不許留!”
“屬下明白!”
青龍渾身一震,立刻領命。
他剛要轉身離去,秦牧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等一下。”
青龍的身形瞬間定住。
秦牧緩緩從王座上站起,那高大的身影,投下了令人窒息的陰影。
他一步步走下臺階,身上那套玄黑色的王袍無風自動。
“本王……親自去。”
“本王倒想親眼看看,這群平日里滿口仁義道德,背地里卻干著謀逆造反勾當的偽君子,在死亡面前,他們的嘴,到底還硬不硬!”
秦牧的眼中,閃爍著瘋狂而又冷酷的光芒。
他要用這些世家的頭顱,來鑄就自己登頂天下的階梯!
他要用洛陽城的血,來震懾整個大隋天下!
他要讓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明白!
從他秦牧崛起的那一刻起,這個帝國,世家說了算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不消片刻。
“鏗鏘!”
伴隨著一陣甲葉摩擦的清脆聲響,秦牧已然換上了一身猙獰的黑色戰甲,翻身上馬。
在他的身后,青龍與五百名最精銳的錦衣衛,如同一片沉默的死亡陰云,緊隨其后。
馬蹄踏在洛陽的青石板路上,發出“噠噠”的清脆聲響,卻仿佛死神的鼓點,敲擊在每一個聽到這聲音的人心上。
很快,便停在了洛陽城東一座氣派非凡的府邸門前。
朱紅大門,鎏金牌匾,上書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謝府!
“站住!爾等何人?可知此處是何地?”
府外的幾名家仆見狀,壯著膽子上前,滿臉兇狠地呵斥道。
然而,他們話音未落。
“放肆!”
青龍策馬上前,猛地一抽馬鞭,發出一聲炸響!
他那陰冷的目光掃過幾名家仆,厲聲喝道。
“此乃當今陛下親封,一品天策上將,鎮北王當面!”
“爾等區區賤奴,還不速速跪下迎接!”
鎮……鎮北王?!
那幾個家仆聽到這個名號,瞬間嚇得魂飛魄散,雙腿一軟,“噗通”一聲,齊齊跪倒在地,渾身抖得如同篩糠一般,連頭都不敢抬起!
“嘎吱——”
就在這時,謝府那沉重的朱紅大門緩緩打開。
一群衣著華貴的謝家嫡系,簇擁著一位須發皆白,身穿儒袍的老者,快步走了出來。
為首的老者,年近六旬,面容清癯,雖身處絕境,卻不見絲毫慌亂,一雙眼睛里反而透著一股看透世事的平靜。
他仿佛,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幕的到來。
秦牧端坐于戰馬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淡漠。
“你,就是謝家家主,謝清風?”
那老者,謝清風,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馬背上那個如同神魔般威嚴的年輕王者。
下一刻,他毫不猶豫地撩起衣袍,對著秦牧的方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草民謝清風,領謝家上下參見王爺!”
他身后,黑壓壓的謝家眾人見狀,哪里還敢站著,盡皆跪倒在地,齊聲高呼。
“草民……參見王爺!”
秦牧面無表情,淡淡地開口。
“謝家主,想必,你已經知道本王的來意了吧?”
“草民……知道。”
謝清風的聲音帶著一絲無奈與苦澀,他重重地將頭磕在地上。
“罪證如山,草民無話可說。”
他抬起頭,眼中沒有怨恨,只有一絲深深的哀求。
“草民只求王爺……能否看在謝家從未主動為惡鄉里的份上,給我謝家,留一絲香火……”
“當初,我謝家若不從王世充,他便會屠我謝家滿門,我等……實屬無奈啊!”
秦牧聞言,心中沒有絲毫波瀾。
他這一路走來,殺的人早已不計其數,比這更凄慘的哀求,他不知道聽過多少回。
絕大部分的時候,他的心,都是冰涼的。
這種眼神,在他看來,一文不值。
然而,就在他準備下令之時。
青龍催馬上前,將一張剛剛匯總的密報遞了過來。
“主公,屬下剛剛查證。”
“王世充占據洛陽期間,確實曾以滅門為要挾,逼迫謝家、范家等數個家族站隊。謝家雖暗中資助,卻從未派族中子弟為其效力,反而多次開倉放糧,救濟城中百姓。”
“此家族風評,在洛陽世家之中,確實算得上是良善。”
秦牧接過密報,掃了一眼上面的記錄,點了點頭。
他再次看向地上跪著的謝清風,眼神中的殺意,竟是緩緩收斂了幾分。
“謝家,確實還不錯。”
秦牧的聲音依舊平淡,卻讓地上跪著的所有謝家人,都看到了一絲生的希望!
“本王,向來信奉有功則賞,有過則罰的道理。”
“你們謝家,平日里行善積德,救濟百姓,此為功。”
“但暗通反賊,背叛朝廷,此為過!”
秦牧的話鋒一轉。
“這樣吧。”
“本王給你們謝家一個機會。”
“將謝家所有家財,盡數上繳充公。而后,遣散所有族人,百年之內,不得再以謝氏門閥自居。”
“若能做到,本王,便饒你們謝家不滅!”
秦牧確實是心軟了。
在這亂世之中,像謝家這般,對百姓還算不錯的世家大族,實在是太過罕見。
既然如此,法外開恩,放過這一家,又有何不可?
此言一出,謝清風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沒有因為要上繳所有家財而感到半分傷心,恰恰相反,一股劫后余生的巨大狂喜,瞬間將他淹沒!
錢財沒了可以再賺!
可家族的血脈若是斷了,那就什么都沒了!
“草民……草民……”
謝清風激動得語無倫次,他對著秦牧的方向,用盡全身力氣,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砰!”
“砰!”
“砰!”
“草民謝清風,叩謝王爺不殺之恩!”
“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