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收買人心了!
這是將數千個家庭的重擔,毫不猶豫地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這份擔當,這份氣魄,縱觀整個大隋,除了眼前這位元帥,誰人能有?誰人敢有?
羅成雙膝一軟,竟是“噗通”一聲,再次跪倒在地,虎目含淚,聲音嘶啞地吼道:“元帥!末將……末將羅成,愿為元帥赴湯蹈火,死而后已!”
“死而后已!”一旁的李存亦是單膝跪地,聲若洪鐘!
秦牧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激蕩的情緒,親自將二人扶起。
“好兄弟,起來!”他重重地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我們,是袍澤!”
……
當羅成拖著疲憊但精神亢奮的身軀回到幽州王府時,天色已經大亮。
他剛一踏入府門,一道身影便哭喊著撲了過來。
“成兒!我的成兒!你總算回來了!”
羅夫人死死地抱著自己的兒子,仿佛要將他揉進身體里,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上下摸索著,檢查著羅成身上是否有傷口,口中語無倫次地念叨著:
“你這孩子,膽子也太大了!那可是突厥人的十萬大營啊!那秦牧他自己瘋,你怎么也跟著他一起瘋!
七千人……七千人就敢沖進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讓為娘的可怎么活啊!”
羅成感受著母親的關切,心中的鐵血也化作了一灘柔水。但他一聽到母親對秦牧的“微詞”,立刻就忍不住了,他扶著母親的肩膀,一臉嚴肅地說道:
“母親!您不能這么說元帥!”
他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狂熱與崇拜,聲音都拔高了三分。
“我們是瘋了,但那又如何?我們贏了啊!您知道嗎?元帥他……他就像天神下凡!
在萬軍之中,親手斬下了始畢可汗的頭顱!孩兒能追隨元帥親歷此戰,是我羅成這輩子最大的榮耀!”
“你……”羅夫人被兒子這副模樣噎了一下,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最終只能化作一聲嘆息,拍著他的手囑咐道:“好好好,你們贏了,你們威風!但以后,可不許再這么冒險了,娘的心臟可受不了這個。”
就在此時,一個沉穩的聲音從大廳內傳來。
“婦人之見!我羅藝的兒子,不冒險,難道要一輩子待在這幽州城里當個紈绔嗎?”
羅藝負手走了出來,他的眼神銳利如鷹,上下打量了羅成一番,看到他身上那股由血與火洗禮而成的煞氣,滿意地點了點頭。
“成兒,你過來。”
他將羅成帶入內堂,屏退左右,神情變得無比凝重。
“父親。”羅成恭敬地拱手。
羅藝沒有說話,而是先給他倒了一杯熱茶,沉聲道:“喝了它,暖暖身子。”
待羅成喝下茶水,羅藝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有力。
“此戰之后,為父也算徹底看明白了。”
“那秦牧,絕非池中之物!經此一役,他威震漠北,名動天下,就算日后我大隋安然無恙,他也必然是朝堂之上,權柄最重的那幾人之一!”
羅成聞言,重重地點頭,眼中滿是認同。
羅藝話鋒一轉,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的兒子:“但你可曾看清?他如今的處境?”
羅成一愣。
只聽羅藝繼續分析道:“他雖貴為元帥,但麾下兵馬,成分復雜。
曹休,是陛下派來監視他的眼睛;那李存,忠心還有待考驗。他身邊,缺一個能讓他絕對信任,可以托付后背的嫡系心腹!”
“這,就是你羅成的天賜良機!”
羅藝猛地一拍桌子,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然!
“你既已決心追隨于他,便要拿出十二分的忠誠!讓他知道,你羅成,就是他秦牧手中最鋒利、最聽話的那把刀!將來,待他登臨九五……”
說到這里,羅藝猛地頓住,意識到自己失言,立刻改口道:“待他封王拜相,你羅成,便將是無可取代的肱股之臣!
這比繼承我這個小小的幽州王府,前途要遠大萬倍!”
羅成虎軀一震,他看著父親眼中那孤注一擲的光芒,終于明白了父親的決心。
他不是在為羅家下注,他是在為整個天下的未來,下了一場豪賭!
而賭注,就是他羅成,和他們整個羅家!
“父親,孩兒……明白了!”羅成單膝跪地,重重叩首。
……
第二日,北元城帥府,張燈結彩。
突厥大軍已如喪家之犬,連夜逃回草原深處,短時間內再無南下之力。
秦牧為了慶賀大勝,并犒勞三軍,于帥府大擺慶功宴,宴請幽州一眾將校。
羅藝、羅成、曹休、李存等人悉數到場。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已至**。
秦牧端著酒碗,從帥位上站起,原本喧鬧的大廳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諸位!”
秦牧聲若洪鐘,環視眾人。
“此戰大捷,全賴諸位將士用命,浴血奮戰!這一碗,本帥敬我們自己,敬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
“干!”
眾人轟然應諾,一飲而盡。
放下酒碗,秦牧臉上的笑容斂去,神色變得肅穆。
“但是,”他話鋒一轉,“我們能在這里開懷暢飲,是因為有數千名兄弟,用他們的命,為我們換來了今天!”
大廳內的氣氛瞬間變得沉重。
秦牧看著眾人,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秦牧昨日說過的話,今日當著所有人的面,再說一遍!”
“所有戰死兄弟的家人,從今往后,便是我征北大軍所有人的家人!本帥,養他們一輩子!”
話音剛落,羅藝猛地站起身來,朗聲道:“元帥高義!他們不但是我征北大軍的家人,也是我幽州王府的家人!我幽州府庫,愿與元帥一同,供養所有烈士家眷!”
好!
秦牧贊許地看了一眼羅藝,這位老將,是真正看清了局勢。
他隨即拋出了一個更重的炸彈,聲音響徹整個大廳!
“不止如此!本帥稍后便會修書上奏天子!為所有陣亡的兄弟請功!朝廷的撫恤。
秦牧眼中寒光一閃,伸出一根手指,斬釘截鐵地說道:
“本帥要向陛下進諫,為我北境戰死的英雄,請十倍撫恤!”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十倍撫恤?
這是自大隋開國以來,聞所未聞之事!
曹休更是臉色一變,剛想出言勸阻,卻看到秦牧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周圍所有將校瞬間變得通紅的眼眶和緊握的拳頭,他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秦牧看著眾人震撼的表情,繼續道:“若朝廷不準,這筆錢,我秦牧就算砸鍋賣鐵,變賣所有家產,也一文不少地給兄弟們的家人補上!”
“元帥威武!
不知是誰先吼了一聲,緊接著,所有將校,包括羅成和李存,齊刷刷地單膝跪地,聲嘶力竭地狂吼起來!
“我等愿為元帥效死!
“愿為元帥效死!
聲浪滔天,幾乎要將帥府的屋頂掀翻!
這一刻,秦牧知道,這支軍隊的軍心,才算是真正徹底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
慶功宴畢,夜色已深。
秦牧回到書房,親筆寫下兩份文書。
一份是捷報,詳述了黑風口之戰的經過,以及陣斬始畢可汗的輝煌戰績。
另一份,則是他那石破天驚的請功奏折,附上了那份長達數尺,寫滿了五千八百六十四個名字的陣亡將士名單!
他喚來一名最精銳的斥候,將兩份用火漆封好的文書鄭重地交到他的手上。
“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務必在最快的時間內,親手將此捷報與奏折,呈送洛陽,進獻給陛下!”
“喏!”
那名斥候目光堅毅,將文書緊緊揣入懷中,轉身飛奔而出,片刻之后,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迅速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秦牧站在窗前,望著洛陽的方向,眼神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