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娘子扯開紅紙,里面露出五個大小一樣的小銀塊,一個應是一兩重,她只揀了兩個,余下的三個就塞給了張秀芳。
張秀芳就將這三塊銀錠子放進腰間的小荷包里,就問起先前在正院里的事來:“娘子,先前我要用新打的銀模子印那水晶糕,你為何不讓?倒叫侍君因著這個說了幾句嘴兒。”
方娘子笑道:“這倒是你不知事了。”
“我是個糊涂人,不知里面的緣故,勞娘子指點兩句。”張秀芳就捧了她一句,求方娘子指點。
方娘子走在前邊,邊走邊道:“咱們做奴才的,辦差事得有個度兒。差事做不好,得小心肉皮子痛,但差事做得太好,也容易惹出事故來。”
張秀芳聽了一頭子霧水,不大明了方娘子的意思。
方娘子見了,笑呵呵道:“差事要做個九分滿,留下一分讓主子挑錯兒,這樣方能顯出主子的能干。”
“那這樣,主子不會覺得咱們蠢鈍嗎?”張秀芳遲疑道。
方娘子搖頭,傳著她為奴為婢的處世之道:“記住了,咱們是做奴才的,萬事不能越過主子去。你將事情做了個十分,顯不出主子的好來,主子被拂了臉面,咱們這些奴才能得好?倒不如咱們蠢笨些。做奴才蠢笨不會要命,聰明外露還顯了出來,才會要命。你不常在主子院里往來,不知這些理兒,記住就是,我且不會害你的。”
張秀芳細細的琢磨了一番,只覺得這倒是做奴才的警世恒言,就對方娘子道:“多謝娘子教導。”
兩人說著話,就往廚房而去。
到了廚房,一群人就上前恭喜張秀芳,詢問她得了多少賞錢。
張秀芳道:“咱們做事兒做好了,逢年過節少不得主子的賞錢,我這點子賞錢哪里好在大家跟前炫耀。不說其他,元宵節的賞錢,米師傅、許師傅只怕是咱們這里的頭一份兒。”她一番話,沒透底兒,又捧了兩位幫廚師傅。
一旁的李娘子輕嗤一聲,陰陽怪氣道:“蛤蟆點金漆,還真以為自己是金蟾了?不過是得了一回賞錢,倒是吆五喝六起來。”
米生財與許大成聽了直皺眉,但兩個娘子吵嘴兒,他們不好摻和,只得走開。
劉尋看了一眼米生財,撇撇嘴走了。
張秀芳看了一眼李娘子,沒跟她爭嘴,只笑笑說了一句:“我們這些人,比不得李娘子是個金蛤蟆。”
李娘子初聽這話,還以為張秀芳是服軟不敢跟自己爭,回到灶臺前,才反應過來張秀芳罵她不是人。
只這時才反應過來,又不好再回嘴了,只在心里慪了一番氣。
柳葉見幾個大師傅散開了,忙到張秀芳跟前詢問情況。
“阿娘,主院大嗎?好看嗎?”
張秀芳回道:“主院自然是大的,梁上、柱上描金繪彩好看得緊,窗戶上糊的不是紗,而是明瓦,白日里不需要在屋里點燈,外邊的天光自然就透了進來。屋子里就更別提了,桌子凳子齊整的很,但我不敢多看。還有那香爐子里燃著的香,又香又甜,好聞得很,我現在身上還帶著點香氣呢。”說著,就將沾了香氣的袖子遞到柳葉跟前,柳葉深吸一口氣,聞到一股子甜味。
母女也就閑聊了一會兒,很快張秀芳就叫來桂瑛、翠兒兩人,說要教她們發醪糟。
平日里做面食,常用醪糟發面,因此隔三差五的就要發一罐子醪糟備著。不過平日里都是張秀芳自己一個人做,今日就帶著兩個學徒學發醪糟,柳葉就跟著一起學,留心記下張秀芳說的發醪糟的注意點。
“發醪糟的器具不能沾油、沾生水,沾了醪糟就長霉發酸吃不得,所以器具一定要用草木多洗幾遍。”張秀芳指揮著翠兒、桂瑛用灶里的灰洗罐子,這次準備多做一罐子,元宵節宴要做很多面食備著,就需要更多的醪糟發面。
轉頭,張秀芳又讓柳葉拿草木灰擦洗鐵鍋,將鍋清洗干凈。
陳三姐提來一大桶水,倒進鍋里,燒了一鍋滾水放在干凈的木盆里,放在不擋事的位置備著。
隨后,張秀芳就教她們如何配比糯米、汕米的比例:“發醪糟糯米越多,口感越甜,酒味越大。要做酒釀圓子這樣的甜食,糯米就放八成、九成,吃起來甜。要是沖了涼白開做飲子,糯米就少放些,占個七成、六成就差不多了,喜歡吃清淡的,就多弄些汕米。我們發面用的是三七分的比,糯米七成,汕米三成,天冷用醪糟發面效果最好。”
然后張秀芳就端出一盆瀝干了水份泡好的米,將米倒進烝子里,對柳葉三人道:“做醪糟的米要提前泡著,至少要泡兩個時辰,用手捏一捏米,里面只有一點白芯兒就算泡好了。醪糟好不好,就要看蒸出來的飯好不好,用泡的米蒸出來的飯粒粒分明,發出來的效果也好。不能用過滾水瀝干的米,要用這樣的米飯蒸醪糟,就得將瀝出來的米湯加進去,醪糟才發得出來。”
柳葉跟桂瑛頻頻點頭,顯然是用心記了。
翠兒不言語也不點頭,張秀芳也不管她,反正她一并教了,翠兒沒學會也怪不得她。
蒸了半個多時辰,米飯也蒸好了,張秀芳趁熱將米飯倒進一個大木盆里,又讓陳三姐端著放冷的涼白開,用葫蘆瓢舀了涼白開潑在米飯上,用筷子將米飯扒開降溫。
“醪糟發出來是清是稠,就看摻進去的涼水是多是少。”張秀芳扒開米飯,直至米飯粒粒分明,用手碰了米飯,觸手溫熱后就將發酵的曲子加了進去:“下曲子的時候,溫度不能太高,高了就將曲子燙死了,把握不好的話,寧愿冷些不能燙。冷了,大不了多發酵一兩個時辰,熱了就發不出來了。”
伴好曲子后,張秀芳將拌好的米飯舀進罐子里,對三人道:“等下鐵鍋里的水溫伸手進去不覺得燙手,就將這兩個罐子放進去,借著水溫加速發酵的時辰,兩個時辰就差不多發好了,晚上下差的時候再放進鍋里,借著灶里的溫度再發一晚,明早立時就能用了。”
教了發醪糟,張秀芳問:“都記住了嗎?有啥不懂的,就直接問。”說話的時候眼睛瞟了一眼翠兒。
柳葉道:“都記住了。”
桂瑛也跟著點頭,翠兒輕輕張開的嘴又閉上了,頭也垂了下去。
張秀芳見沒人問,也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