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如同上了發(fā)條的鐘表,在嚴(yán)苛的規(guī)律中向前。謝艷玲逐漸適應(yīng)了這種高強度的“淬煉”,她感覺自己像一塊生鐵,在被反復(fù)鍛打,雖然痛苦,卻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自身正在變得致密、堅硬。
就在她幾乎要將過往徹底埋藏,全心投入這場與魔鬼的交易時,過去卻以一種猝不及防的方式,重新找上了門。
手機屏幕上,跳動著一個她幾乎快要遺忘的號碼——大學(xué)時的班長,李薇。猶豫片刻,她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艷玲!天吶,總算聯(lián)系上你了!”李薇的聲音帶著熟悉的熱情,“下周六咱們班同學(xué)會,在海天酒店,你可一定要來啊!大家都好久沒見你了!”
同學(xué)會?
謝艷玲的心猛地一沉。
那個她曾經(jīng)無比期待,如今卻唯恐避之不及的場合。那里有她青澀的回憶,更有她不堪的現(xiàn)在——至少在那些老同學(xué)眼中,她被趙志偉拋棄,狼狽退場,是不爭的事實。她幾乎可以想象,那些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會如何將她凌遲。
“我……我可能沒時間。”她下意識地想拒絕。
“別啊艷玲!”李薇勸道,“聽說趙志偉和孫莉莉也會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活得漂亮給他們看啊!躲著算什么?”
聽到那兩個名字,謝艷玲的指尖瞬間冰涼。一股混合著恨意、屈辱和不甘的情緒,猛地沖上頭頂。活得漂亮給他們看……李薇的話,像一根刺,扎醒了她骨子里的倔強。
是啊,她為什么要躲?做錯事的不是她!她越是逃避,那對賤人豈不是越得意?
掛了電話,她久久無法平靜。去,還是不去?如果去,她將以何種面目出現(xiàn)?難道還要穿著廉價的衣服,頂著憔悴的素顏,去接受眾人的審視和憐憫嗎?
不。
一個念頭瘋狂地滋生出來。
她要去。而且要光彩照人地去。她要讓所有人看看,離開趙志偉,她謝艷玲活得比誰都好!
但這個念頭需要資本,需要底氣。而她現(xiàn)在的底氣和“光彩”,都系于一人之身。
晚餐時,謝艷玲罕見地有些心不在焉。林鎮(zhèn)欽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平靜地看向她:“有事?”
他總是能敏銳地捕捉到她的情緒波動。
謝艷玲深吸一口氣,抬起眼,直視著他:“林先生,下周六晚上,我有一場大學(xué)同學(xué)會,我想?yún)⒓印!?/p>
林鎮(zhèn)欽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未打斷,示意她繼續(xù)說。
“我知道這不在計劃內(nèi),可能會占用您‘武器’的時間。”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公事公辦,“但我認(rèn)為,這也是一次……檢驗成果的機會。在熟悉又充滿惡意的環(huán)境中,維持您所需的形象,或許比在陌生商業(yè)場合更具挑戰(zhàn)性。”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幾分,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而且,我需要一個場合,一個儀式……去埋葬我的過去。”
林鎮(zhèn)靜靜地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偽裝和掙扎。他沒有立刻回答,餐廳里只剩下鐘擺規(guī)律的滴答聲。
就在謝艷玲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以為他會以“無聊”或“無意義”拒絕時,他忽然開口了。
“可以。”
謝艷玲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安娜會為你準(zhǔn)備好一切。”林鎮(zhèn)欽的語氣依舊平淡,“既然要去,就要贏得徹底。我不希望我的‘合伙人’,在任何場合,落下風(fēng)。”
他站起身,準(zhǔn)備離開餐廳,走到門口時,腳步微頓,背對著她,留下了一句輕飄飄卻重若千鈞的話:
“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
謝艷玲徹底怔在原地,看著他離去的挺拔背影,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狂跳不止。他……陪她去?以什么身份?她幾乎不敢深想,但一股莫名的、混雜著安心與慌亂的情緒,瞬間席卷了她。
接下來的幾天,謝艷玲在緊張和期待中度過。安娜為她帶來的,是一條Valentino的早秋系列紅色蕾絲長裙。鮮艷的正紅色,張揚而熱烈,精致的蕾絲勾勒出曼妙的曲線,裙擺搖曳生姿。
“紅色是最具攻擊性和宣言性的顏色。”安娜一邊幫她整理裙擺,一邊冷靜地分析,“它能瞬間抓住所有人的眼球,宣告你的存在。穿上它,你需要做的就是抬頭挺胸,忘記你之前所有的怯懦。”
同學(xué)會當(dāng)天,當(dāng)謝艷玲穿上這條紅裙,搭配上同色系的高跟鞋和簡約的鉆石耳釘,看著鏡中那個明艷不可方物、氣場全開的自己時,她幾乎認(rèn)不出那是誰。
林鎮(zhèn)欽看到她時,眼神也似乎有瞬間的凝滯。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微微頷首,伸出了手臂。
謝艷玲挽住他的手臂,感受著他西裝布料下傳來的沉穩(wěn)力量,深深吸了一口氣。今晚,她不再是那個被拋棄的可憐蟲謝艷玲,她是林鎮(zhèn)欽的女伴。
海天酒店的宴會廳,被同學(xué)會包下了一半。當(dāng)謝艷玲挽著林鎮(zhèn)欽出現(xiàn)的那一刻,原本喧鬧的會場,驟然安靜了下來。
所有的目光,如同聚光燈般,齊刷刷地聚焦在他們身上。
驚訝,震撼,難以置信,嫉妒……種種復(fù)雜的情緒在空氣中交織、碰撞。
謝艷玲清晰地看到了站在人群中央、穿著刻意隆重卻難掩俗氣的孫莉莉,那張精心修飾過的臉上,笑容瞬間僵住,眼中充滿了驚愕和一絲恐慌。她也看到了站在孫莉莉身邊、西裝筆挺卻顯得有些緊張的趙志偉,他看著她,眼神里是全然陌生的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后悔。
李薇率先反應(yīng)過來,熱情地迎上來:“艷玲!你來了!這位是……”她的目光好奇地落在林鎮(zhèn)欽身上。
“我男朋友,林鎮(zhèn)欽。”謝艷玲微笑著介紹,聲音清晰而平穩(wěn),仿佛在說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林……林先生?”旁邊有認(rèn)出林鎮(zhèn)欽的人倒吸一口冷氣,低呼出聲。
這個名字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激起了更大的漣漪。林鎮(zhèn)欽!海城頂尖的那個林鎮(zhèn)欽!謝艷玲竟然成了他的女朋友?!
氣氛變得微妙而詭異。原本可能準(zhǔn)備看笑話的人,此刻都換上了或討好、或敬畏的表情。一些老同學(xué)圍上來,試圖與謝艷玲搭話,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熱情和小心翼翼。
孫莉莉和趙志偉被孤立在了圈子外圍,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艷玲,你這裙子真漂亮,是Valentino的新款吧?”一個女同學(xué)羨慕地說。
“林先生,久仰大名,沒想到您和我們艷玲是……”一個男同學(xué)試圖和林鎮(zhèn)欽套近乎。
林鎮(zhèn)欽只是微微頷首,并不多言,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強大的震懾和宣言。他偶爾會將目光投向謝艷玲,在她應(yīng)對一些刁鉆或八卦的問題時,他會極其自然地接過話頭,三言兩語便化解尷尬,將主動權(quán)牢牢掌握在手中。
他的配合天衣無縫,仿佛他們真的是一對默契的情侶。
謝艷玲從未感覺如此揚眉吐氣過。她享受著那些人眼中掩飾不住的羨慕和嫉妒,享受著孫莉莉和趙志偉那如同吞了蒼蠅般難看的臉色。仇恨依舊在心底燃燒,但此刻,更多的一種碾壓式的快意。
她去了一趟洗手間。在盥洗臺前,她遇到了孫莉莉。
顯然,孫莉莉是特意等在這里的。
“謝艷玲,你可以啊!”孫莉莉臉上掛著假笑,眼神卻像淬了毒,“這么快就攀上高枝了?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林鎮(zhèn)欽知道你跟過志偉七年嗎?知道你現(xiàn)在不過是個被人玩爛了的……”
“孫莉莉。”謝艷玲打斷她,轉(zhuǎn)過身,平靜地看著她,紅唇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會用最骯臟的想法去揣測別人。是因為你自己活在陰溝里,所以看誰都臟嗎?”
她上前一步,逼近孫莉莉,身上的紅裙如同燃燒的火焰,氣場迫人:“至于我的過去,林先生當(dāng)然知道。他不在乎,因為他有足夠的自信和實力,讓我只看得到現(xiàn)在和未來。而趙志偉……”
她輕蔑地笑了笑:“一個我需要用手段才能攀附的男人,和一個我站在身邊他卻自覺高攀不起的男人……孫莉莉,你的眼光,從來都這么差勁嗎?”
“你!”孫莉莉氣得渾身發(fā)抖,臉色煞白,卻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謝艷玲不再看她,優(yōu)雅地轉(zhuǎn)身,洗了洗手,對著鏡子補了補口紅,然后踩著高跟鞋,從容地離開了洗手間。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孫莉莉和趙志偉那可笑的自尊心上。
回到會場,林鎮(zhèn)欽正被幾個人圍著,但他似乎心有所感,抬頭望向她。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謝艷玲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幾不可查的……贊許?
那一刻,謝艷玲忽然明白,今晚她贏得的,不僅僅是面對過往的勇氣和碾壓仇敵的快意。她似乎,也在某種程度上,贏得了這個冷漠男人的……一絲認(rèn)可。
回去的車上,兩人依舊沉默。
但這一次的沉默,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它不再充滿壓迫和試探,反而流淌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的默契。
謝艷玲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心中百感交集。舊日的夢魘似乎被那襲紅裙和身邊這個男人徹底擊碎。她穿上了一套名為“林鎮(zhèn)欽”的新鎧甲,這套鎧甲,不僅保護了她,似乎……也讓她觸摸到了一點真實的力量感。
而林鎮(zhèn)欽,閉目養(yǎng)神,嘴角似乎比平時,放松了那么一絲絲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