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綏坐在那里,慢條斯理地喝著茶水,誰也沒看,他微微調整了下坐姿,渾身充斥著難得放松下來的慵懶。
三皇子收回視線,唇角的弧度一如既往的溫和無害。
四皇子看了他一眼,也端起茶水喝了起來。
只是垂下來的眼底,有一晃而過的陰鷙。
姜月窈帶人來送菜,四菜一湯,還有一壺玉梨春。
擺菜的時候,姜月窈明顯感覺到三皇子和四皇子的視線在她身上,直到她擺好菜走出來,那股子不好的感覺依舊沒散。
她走了幾步回頭,看向陸綏。
他垂著眼簾,端坐在那里,姿態淡然,神情淡漠,偶爾扯唇笑笑,也不過是轉瞬之間。
回到前堂,她叫來小滿。
“十方閣那邊你伺候著,需要什么你去。”
“好。”
等她再次忙完從樓上下來,便看到原本停在門口,四皇子和三皇子的馬車都不見了。
姜月窈忙問一旁的夏鶯:“兩位皇子都走了?”
“嗯,剛走。”
“陸大人呢?”
“沒見呢,估計還在后院。”
姜月窈立馬轉身去了后院。
十方閣沒人,她轉身又上了觀風亭。
果然,還沒走近,便看到站在一旁的青玄。
青玄見她過來,拱了拱手,姜月窈點點頭,抬腳進了亭子里。
亭子里,陸綏靠在椅背上,右手撐著額角,在閉目養神。
走得近了,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姜月窈彎腰靠近,仔細地看他,第一次發現,陸綏的眼睫很長,此刻合攏在一起,猶如一把小扇子。
她伸出手指,正要去碰,男人猛然睜眼,銳利的視線掃過來,嚇得姜月窈猛地收回手去。
“你嚇死我了。”她站穩,看著坐著沒動的陸綏。
陸綏抬眸看她:“要做什么?”
“沒呀。”姜月窈坐在他對面,給自己倒了一盞茶。
她喝了一口,抬頭去看陸綏,見他一直在看她,那眼神,幽深難明,看得她心頭莫名一緊。
“你怎么了?”她放下盞茶,“可是有什么不開心?”
“無事!”陸綏坐直了身子,“你忙完了?”
“還沒,樓上還有幾個包廂的客人沒走,”姜月窈問他,“你是不是要走了?”
“不忙,我等你一起。”
“嗯。”她起身往外去,“那我去忙了,忙完再來找你。”
“好。”
等姜月窈忙完,已是半個時辰之后。
她簡單地交待了一聲,就跟著陸綏上了馬車。
此時,街上沒多少車馬行人,只有車輪壓在路上發出的聲音。
姜月窈坐在陸綏對面,見他今日十分很疲憊,便起身坐到他身邊來,抬手替他揉按著額角。
陸綏沒動,雙眸微闔,任由她動作。
姜月窈一邊替他按著額頭一邊看他,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陸綏整張臉輪廓分明,鼻峰十分優秀,雙眸深邃,睫毛又黑又長,還有那雙微微抿著的薄唇……
她心頭一動,低頭,唇落在他鼻尖上。
輕輕一碰就離開了。
陸綏睜眼,掀起眼皮看她:“偷襲?”
“哪有,是獎勵。”姜月窈抿著唇角偷笑,“陸太傅為了大業子民這么拼命,我作為子民中的一員,代表大家給你一點好處。”
“就這點好處?”
“太傅別太貪心,能有一點……哎呀你……”
話沒說完,就被陸綏一把扣住細腰,接著一個翻轉,她就坐在了他身上。
兩人靠得極近。
姜月窈聽到了陸綏沉穩有力的心跳。
她抬手,撫上他的臉,輕聲問:“您今日心情是不是不好?”
“何以見得?”陸綏挑眉。
“感覺。”姜月窈主動靠在他懷里,一邊把玩著他修長的手指一邊輕聲道,“是不是朝堂壓力很大?”
“還有,漠北的戰事是不是很吃緊?”姜月窈想起沈寶卿來,也是一臉擔憂,“卿卿這幾日吃不下睡不好,她擔心沈將軍和沈夫人,那邊可有什么消息嗎?”
她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
陸綏嘆息一聲:“這些都不是你該操心的。”
“可我看著卿卿……”
“她著急上火又有什么用?漠北一旦起戰事,非一月兩月就能完事,一年兩年,十年八年都是有的,她在漠北生活多年,難道連這點都不知?”
“她只是擔心……”
“擔心無用,不如把自己照顧好。”
姜月窈不再說話。
她其實也知道邊關一旦起戰事,非短時間內能打完的,但就是想讓陸綏安慰安慰她,她再拿話去安慰沈寶卿。
可今日的陸綏,心情不好的原因,說話特別冷硬。
她一把將他推開,坐到一旁,將臉扭到別處,不再理他。
陸綏見她這般,不由得抬手捏了捏眉心。
“你又在鬧什么?”
姜月窈回頭,雙眼莫名泛紅。
“我哪里鬧了?明明就是你心情不好,我說什么你都不待見!”
陸綏突然不說話了。
眼神筆直地看著她,薄唇抿在一起。
姜月窈是最怕他這個樣子的。
一句話不說,就這樣平靜地看著她,渾身都充斥著上位者的壓力。
她將臉扭到一旁,不看不理。
想著馬車快點到,她下次再也不要和他一起了。
本來就累。
好不容易見了面,又被搞得心情不好。
兩人都沒再說話,馬車行了一路,停在了春門巷。
姜月窈挑開簾子下了馬車,氣沖沖地往院子去。
身后有腳步聲,不緊不慢地跟著。
她知道是陸綏,也不等他,也不回頭,徑直進了院子。
春姨從一旁院子里出來,見她回來正要打招呼,卻看到身后跟著的陸綏,于是又將身子縮了回去。
姜月窈進了屋,陸綏也跟了進去。
她氣呼呼地轉身看他:“你不回你的太傅府,跟來這里做什么?”
陸綏徑直走到軟榻上坐下來。
聞言,抬眸看她。
“這里是我私宅,我為何不能來?”
姜月窈一聽更氣了。
“行,那我明日就搬走,把它還給你好了。”
說著就要去收拾行李。
陸綏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一把將人扯進懷里摟緊了。
“我并沒生你的氣!”
“可我都感覺到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讓我心情很差!”陸綏終于坦白原因,“自從太子去世,東宮位置一直空著,這段日子以來,三皇子和四皇子明里暗里爭儲,弄得整個朝堂烏煙瘴氣。”
“如今漠北戰事吃緊,他們非但不關心邊關戰事,反而因爭權奪利,使得運往漠北的一批糧草因將士人員不足,被山匪所劫走。”
“啊?”姜月窈大吃一驚。
“我將此事上奏皇上,皇上命我暗中徹查此事,我明日得出京一趟。”
一聽到他要走。
姜月窈哪里還有小脾氣?
立馬抱著他不舍得松手。
“要去多久?”
“不知,但我會盡快回來。”陸綏低聲交待她,“我離京這段日子,若是再遇到三皇子和四皇子,盡量躲開些。”
姜月窈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