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營回來之后，姜月窈一改前些日子的郁郁寡歡，心情又明媚起來。

但明媚沒幾日，心情再次糟糕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如今身份的改變，讓陸衡青再次對她有了想法還是怎么地，自從宴會之后，他三番兩次來千味樓吃飯。

每次來，都是和同僚一起。

姜月窈不好攆他，再加上這幾次，他在她面前也并無異樣，她也就沒去把他當回事。

進了六月，京城的天兒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但來‘千味樓’吃飯的人只多不減，皆因姜月窈和后廚的幾位大廚們商量幾道適合夏日吃的菜系，一時之間得到許多客人的喜愛。

昨日晚上下了一場雨，本以為今日會涼快一些，誰知更熱了。

姜月窈在后院的亭子里放了一張藤椅，沒客人的時候，她就喜歡躺在這兒看賬本喝茶。

今日也不例外，她抱著賬本進了亭子，正準備躺下來好好歇歇，金子從外面進來。

“姑娘，外面來了夫人，說想見你。”

“誰呀？”姜月窈將賬本放在一旁桌子上，從藤椅上起身，抬腳往外去。

金子跟在她身后：“她說自己是陸府二夫人。”

陸府二夫人？

姜月窈腳步一頓，人一下子就停了下來。

“陸府？二夫人？”姜月窈很快反應過來，“陸衡青他母親？”

金子一聽，立馬臉一板。

“原來是她呀，早知道屬下就把她趕走了。”她說著往外去，“屬下這就去把她趕走，自己兒子什么德行不知道？還敢往姑娘您跟前湊。”

見她已經跑出亭子，姜月窈忙出聲：“哎你著什么急？等我一起。”

金子停下腳步，回頭看她：“姑娘要見她？”

“來者都是客，況且這位二夫人不曾傷害過我，陸衡青是陸衡青，她是她，不能一概而論。”

“哦。”

姜月窈領著金子進了前堂。

大堂內的窗戶都打開來，有風吹過，還算涼爽。

她往外走了幾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陸家二房夫人王氏。

上次見她還是剛來京城不久，陸衡青買兇半夜想要殺她和寶卿，被寶卿送進官府，此事被陸綏知曉之后，想將陸衡青趕出陸家，王氏跪在地上苦苦求饒。

二房夫婦又帶著陸衡青到春門巷給她道了歉，給了六千兩的銀票，此事就算了了。

那是姜月窈第一次見王氏，國公府二夫人，自然是貴不可言。

如今再見，對方依舊綾羅錦衣，一身華貴。

只是比之第一次她含著歉意的眼神，這一次看她，卻多了幾分喜愛和親近之意。

姜月窈笑著見禮：“許久不見，夫人一向安好？”

“我好著呢，許久不見，沈姑娘出落得愈發俏麗，這小模樣當真讓人移不開眼光。”

“夫人謬贊。”她一邊說著一邊領著王氏在一旁落了座。

等待上茶水的工夫，王氏環顧著大堂里的一切，再次夸贊。

“你當真是和旁的姑娘不一樣，我府上的姑娘們，只知道日日在家喝茶繡花打發日子，你卻經營這么大的酒樓，我聽說日日客人爆滿，還真是讓人佩服呢。”

姜月窈輕輕一笑。

“夫人說笑了，貴府姑娘喝茶繡花才是閨閣正經事，我雖然掙錢多，但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只不過我愛好這些，家中父母親人都支持，我倒是沒什么負擔。”

王氏看她一眼，笑了笑。

“要我說，會掙錢才是大本事，喝茶繡花誰不會呢？”

姜月窈豈能聽不出她話里的恭維？

這讓她愈發好奇王氏此次來找她的目的。

王氏和她東拉西扯一番之后，見她沒有主動開口要問的意思，便只好主動說了起來。

“說起來，咱倆也是有緣的。”她滿眼感激地看著姜月窈，“當年若不是你救了我家青哥兒，如今還不知他是生是死。”

見她提起當年之事，姜月窈神情淡淡。

一切和陸衡青的事，以前她都不想多提，如今更是到了，一聽到他的名字，就犯惡心的地步。

但面對王氏，她還是忍了下來。

因為她也好奇，她今日特意跑來一趟，東拉西扯一通，到底要做什么？

見她不說話，但也沒表現出很排斥的模樣，王氏心里松了口氣。

“沈姑娘，我們全家都感激你當年對他的救命之恩，如今看你也回到自己親生父母身邊，我們一家人由衷為你感到高興。”

姜月窈笑了笑，依舊沒說話。

見她臉上有了笑，王氏心頭一松。

“上次從你家回來之后，青哥兒就一直情緒很低落，我就問他，可是遇到了什么煩心事？”

“他跟我說，最近一段時間，每日都會做夢，夢到的都是你和他過去在一起相依為命的那段日子。”

“每每醒來后，都痛哭不止，說他對不起你……”

姜月窈突然打斷她的話。

她抬眸，看著對方漸漸泛紅的眼眶，面無表情地出聲。

“我如今身份不同，他覺得對不起我，想要求得我的原諒。”

“那在之前，我無依無靠身份低微時，他兩次三番地買兇對我下死手的時候，可又想過放我一命？”

王氏一怔，嘴巴動了動：“沈姑娘，他后悔了……”

“他后悔了我就該原諒他嗎？”

“他做幾次夢，掉幾滴眼淚，我就該忘掉他對我做過的一切，扭頭對著他笑意盈盈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嗎？”

“我不是菩薩，我是個活生生的人，傷害過我的人，我會記恨一輩子。”

“說句不吉利的話，若非菩薩保佑，我早就死了。”

“死在他買兇去蘇城殺我的那個時候。”

“如果不是菩薩保佑，我如今早就成了一捧黃土，尸骨都找不到。”

“所以王夫人，如果他這么對你，你會原諒他嗎？”

王氏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后，送她出門的時候，姜月窈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我勸您，還是不要把心血放在他身上，陸衡青這人，自私薄情，若有哪一日他過不好了，肯定會回過頭怪你。”

王氏不禁問：“怪我什么？”

“自然是怪你當初為何把他弄丟，害他在外吃了那么多年的苦！”

王氏再次陷入沉默。

她臉上神情黯然。

姜月窈想，這話，恐怕陸衡青已經說過了。

不然王氏為何如此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