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寶卿跑出去了,姜月窈也跟了出去。
玄極坐在蒲團上沒動,他拿起被沈寶卿剛用過的硯條,慢慢地研磨著。
一旁孟知曳不知道該說什么,識趣地閉了嘴。
玄極畫符極快,平安符很快就畫好了,待其晾干,隨即給了孟知曳。
“貼身戴著,莫要沾水,三日后取下燒了便可。”
“多謝大師。”
孟知曳接過平安符,轉身出了正殿。
她出去后,整個大殿,就只剩下玄極一人。
他盯著眼前的硯臺,許久沒動。
過去兩年里,她跟在自己身邊,去過很多地方,每次需要畫符紙,她都會自覺地湊上來他研墨。
從一開始的不熟練,甚至打翻過硯臺,到后來一次比一次熟練。
有時候,他還沒坐下來,墨都已經研好了。
有好幾次,她揪著他的袖子,眼巴巴地問他:“和尚,我是你的丫鬟么?我替你做了這么多,你為何連句感謝都沒有?”
“你剛剛對王小姐都很客氣,還笑瞇瞇的,對我就冷著臉,和尚你不公平。”
他曾為自己辯解過:“我并沒對你冷臉……”
“冷了,一點笑模樣都沒有,就是冷臉。”
她的嘴特別能說。
會將錯的說成對的。
也會將本就是他對的事,偏偏說得讓他對她心生愧疚。
玄極有時候會想,一個人一天怎么會有這么多話要說?
從她跟在他身邊的那一刻,她每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有用的、無用的……除了睡覺能消停一會兒,其余時間哪怕吃飯的時候,也沒停過。
一開始,他是煩的。
他性子孤僻,喜歡獨來獨往,若非必要,一整日不開口也是常事。
但慢慢地,時間久了,他好似適應了她的存在。
適應到哪種地步?
就是那一日她身體不適,他能立馬聽不出來。
每次難受,話也就少很多。
玄極又想到回京遭遇山匪那一次,即便已經渾身是傷,但還是飛撲過來,擋在他面前,替他擋下了最致命的一刀……
原以為,無牽無掛而來。
無牽無掛而走。
可如今,到底是欠了她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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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十畝桃花院。
姜月窈看著坐在一旁石頭上托腮沉思的沈寶卿,抬腳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想什么呢?”她問她。
沈寶卿看著遠方的風景,幽幽出聲:“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姜月窈沒說話。
見她不吭聲,沈寶卿扭頭朝她看過來。
“窈窈,你能不能告訴我實話,我失去的那段記憶里,是不是有玄極?”
姜月窈自然是不敢讓她知道。
忙矢口否認:“怎么可能?你倆不認識……”
“你在說謊。”沈寶卿直勾勾地盯著她,“你每次說謊,眼睛就會不停地眨.”
“……沒有吧?”
“呵!還嘴硬。”沈寶卿也懶得逼她了,“不想說就算了,反正我總會想起來的。”
姜月窈看著她,半晌,試探著問了一句。
“但如果你忘掉的那個人就是玄極呢?”
沈寶卿許久沒說話。
她眼神落在某一處,就在姜月窈以為她不會開口的時候,卻聽見她說。
“那又如何呢?他是個和尚。”
一聲嘆息。
他是個和尚!
多么無奈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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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一過,四月就來了。
這期間,她試了嫁衣,又試了鳳冠。
嫁衣是母親找最好的繡娘織成的,鳳冠卻是陸綏找了能人巧匠,按照姜月窈的喜好來的,精美大氣,卻也極重。
她試戴了一會兒,頭都抬不起來了。
“好重啊。”
白錦玉笑了:“這上面全是純金和寶石,能不重嗎?”
“我嫁給你爹的時候,你爹都沒有這個大手筆。”
一旁沈淮山不樂意:“我娶你時只是一個小將,手頭沒多少積蓄,哪像他,大業異姓王呢,光皇上的賞賜就夠他享一輩子福。”
姜月窈聽得心花怒放。
“那他的是不是也都是我的?”
‘撲哧……’白錦玉笑出聲來,她伸手捏著她的小臉,一臉寵溺。
“心里知道就好,莫要說出來。”
沈寶卿笑她:“要點臉吧沈寶柒,還沒嫁過去呢,就開始算計人家家產。”
“我才沒有呢。”
又過一段時間,陸家的彩禮送了過來,一共六十六擔,外加一棟‘萬鶴樓’和一處私宅,都給了姜月窈。
這份彩禮在京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就連皇上都聽說了。
朝堂之上,打趣沈淮山。
“女婿給面,老岳丈是不是開心得合不上嘴了?”
沈淮山的確臉上有光。
想當初他娶白錦玉,也不過才四十八擔,自己老岳丈和岳母都滿意得不行。
如今再看陸綏的手筆……
沈淮山是極滿意的。
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有很多種方式,彩禮便是其一。
他若是連彩禮都舍不得、斤斤計較,此人斷然不可嫁。
時間飛快,轉眼進入五月。
五月初八,宜嫁娶。
前一天晚飯,一家五口坐在一起,飯桌上都是姜月窈喜歡的飯菜,擺了滿滿一桌。
她坐在白錦玉身邊,另外一邊是沈淮山。
對面是哥哥沈凜川和姐姐沈寶卿。
屋子里很安靜,原本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們都出去了,只有他們一家五口。
氣氛有些沉悶,白錦玉眼眶紅紅的,像是偷偷哭過。
姜月窈看著,心里也難受起來。
她伸手,輕輕地抱著母親的胳膊,搖了搖。
“我又不是離得遠,就在對面那條街,您若是想我了,找人去說一聲,我半盞茶時間不到就回來了。”
“再說了,陸綏不是答應我了么?只要我愿意,住哪兒都行。”
“您和我爹若是實在舍不得我,索性我倆住寶珠樓?”
沈淮山一聽,忙道:“這哪行?他好歹也是攝政王,外人見了會笑話。”
“那笑話什么?”白錦玉瞥他一眼,“咱倆成了親,你又有幾次是住在自己家的?還不是帶著我隔三差五往太師府去。”
沈淮山摸了摸鼻子。
心虛地什么話也不說了。
沈寶卿倒沒什么傷感的。
“你若真舍不得我,那我就把自己當陪嫁,陪著一起進攝政王府得了,反正在哪兒都是吃喝,吃他的,咱爹娘不心疼。”
一旁沈凜川附和著。
“加我一個唄,反正一個也是吃,兩個也是吃,陸綏有錢,養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