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宇閣內,李扶淵剛下朝回來,就聽到張福海的稟報。
他疾步閃到張福海的跟前,揪起他的衣領,由于身軀矮小,他不得不踮起腳尖緩解窒息之感,李扶淵手背青筋暴起,深眸駭人,
“你說什么?你在她的房間里,找到了凈發之物?”
“千真萬確呀皇上。奴才方才給師太送果,見她梳妝臺上物件繁多,一時好奇走過去一瞧。沒想到,不但看見了皂萊,還尋到一把梳子。他奶奶的,原來,謝小姐一直在欺騙皇上。”
青年似被一股熱流涌入腦海,不知是怒是喜。他雙手猛然松開張福海的衣襟,有些踉蹌地來到桌案前。
想起當年聽聞她落發為尼的痛心,想起這兩年為她的茶飯不思,他驟然揮臂,桌案被推翻,奏折如雪片紛飛,“謝瀅瑯,朕要扒了你的皮。”
語畢,便大步流星地甩門而出。張福海自然是不敢懈怠,率領一群宮人迅速跟上。
而另一邊,原本在蜂苑當值的謝瀅瑯,也被如清拉回禪院的途中。
如清腳步敏捷,而謝瀅瑯因為體力不支而面色潮紅,連呼吸都帶著灼熱的痛感,直到忍不住頓住腳步,“師姐,你這么著急地拉我回房,究竟所為何事?我還在當值呢,這要是叫人發現了,我擅離職守,皇上說不定又要發難了。”
“正是因為皇上要發難了,我才得趕緊帶你回房。”
“何意?”
如清咽了咽口水,眼中帶著焦慮與迫切,恨不得幾句話并成一句來說,
“剛才那位與你有私交的趙小姐在陪朝容公主游玩,偶遇皇上,她聽聞皇上已知道你沒有出家的事,偷偷給我報信,讓我趕緊繞道先把你帶走再說。”
講著講著,如清像困獸般在原地來回踱步,“我們該怎么辦啊師妹,這可是欺君之罪啊。”
她們千防萬防,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皇帝一旦確認了師妹不是出家人,非但會殃及感業寺的池魚,就連師妹只怕也難獲自由,搞不好狗皇帝會拿這個相逼,讓師妹嫁與他為妃
而瞅著謝瀅瑯,靜立一旁,目光柔和而遼遠,似乎沒有她想著那般急迫,“師妹,你怎么一點也不著急啊?”
“師姐,事態雖急,卻如棋至中盤,亂下一子就會滿盤皆輸。此刻我更需要稱心靜氣,才能落子無悔,扭轉形勢。”頓了頓,她執起如清的手,“我們先回禪院吧,此刻最重要的,就是比皇上快一步。”
李扶淵來到蜂苑,卻未見謝瀅瑯的蹤影。
若是她此刻就在眼前,他一定會將她頭頂的帽子扯下來看個究竟。可她不知是提前聽到什么風聲,竟然給跑了。
“人呢,都去哪了?”
遠處的司蜜監小跑過來,跪于皇上跟前,“參見皇上。”
李扶淵指著身側的蜂網,“里面的蜂糖使上哪去了?”
“回皇上,師太方才說她被一只不聽話的蜜蜂給蜇傷了,回禪房處理一下。”
他正打算治她的罪,她那邊就受傷了,不知是真是假。然盛怒之余,他心里還是有一點高興的。至少她沒有出家,她不是感業寺的皇尼,那他也不用去顧忌各位先皇遺留下來的規則,可以讓她進宮伴他左右了,不是嗎?
深眸的怒火被壓制下來,李扶淵唇角緩緩上揚,“好,好得很。謝瀅瑯,今日,朕要看你作何解釋?”
來到禪院時,她的房門緊閉著。
張福海夾著肩胛跟在李扶淵后頭,又叫嚷著,“這臭妮子,居然騙了皇上那么久。兩年前以為她還挺絕的,為了拒絕皇上剪斷青絲。沒想到都是唬人的把戲。奴才要替皇上好好治治她。”
李扶淵轉身,用指關節敲了他一記“栗暴”,幽幽道:“要殺要剮皆要朕來,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動她?”
這話一出,張福海一愣,隨即又是求饒又是磕頭的。
李扶淵冷冷一笑,“朕自己進去,你們誰都不許跟過來。”
宮人們領命。
里面的門居然沒有反鎖,主屋空無一人,他掃視了木柜和床榻后,都未見異樣。正當不解時,偏屋里忽然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他那雙深邃的眸子瞬間朝偏屋釘去,一步又一步地跨越前進。
就算心里再氣,作為一個帝王的風范和分寸感還是要有的,他敲了敲門,“謝瀅瑯,你把門打開,朕有話問你。”
片刻,謝瀅瑯的聲音就夾著水聲傳來,“皇上,此乃浴室,我正在沐浴,你不能進來。”
李扶淵雙眼通紅,事到如今,她還想騙他?還想瞞下去?她可知他這兩年來的求而不得,愛而無應,叫他猶如一只被困于牢籠中的巨獸,時刻感到窒息的無力感。
于是,他不再顧忌將門踢開,卻見一股溫熱的水霧撲面而來,用手掃開后,窺見前方一女子光著頭蹲在木桶里,若隱若現的肌膚似冰雪般晶瑩剔透,果真在沐浴。
怎會?李扶淵瞅著前方那人的頭頂宛如玉石,光潔非常,未有一縷秀發。張福海明明說在禪院里覓到了她的凈發之物,她怎么會是光頭呢?
前方的人似乎受到驚嚇,聲音有些膽顫,“阿尼陀佛。皇上,貧尼乃是出家人,還請回避下。”
李扶淵腦子里轟隆隆的,只覺有兩種不同的聲音在交織碰撞著,直覺告訴他,謝瀅瑯沒有出家,可眼前的事實又令他不得不承認,坐在浴桶里的的確是謝瀅瑯,她講話的聲音,他不可能聽錯。
“你——”青年將目光緊緊鎖于“謝瀅瑯”的背影,仔細地捕捉她的一舉一動,“大白天的,為何要沐浴?”
透過氤氳的水汽,他能看到那人下意識地將身子向下沉了沉,她的背脊僵直,肌膚緊繃如弦,連水波都被凝固,不敢漾起一絲漣漪。
“皇上,貧尼被蜜蜂蜇傷了,來房里泡個藥澡,請您先回避,有什么話等貧尼沐浴完畢后再問。”
青年凝神傾聽,沒錯,這的確是謝瀅瑯的聲音,錯不了,前面這光頭的尼姑肯定是她。
然也不知是喜悅后的失望,還是憤怒下的想要一窺真相的**所致,李扶淵居然向前跨去,臉色凜然,“朕等不了,朕今天一定要弄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