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跺了跺腳，正思量著如何應對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師太，是我，不是母老虎。”

這聲音？難道是她？

將門閥拉開后，果真見趙纖瑤立于跟前，手中還拿著兩瓶藥膏，似為探望自己之用。

見謝瀅瑯一愣，她也不客氣地跨進房內，將藥膏置于桌案上，“我聽聞武昭儀罰跪了一姑子，一猜就是你。”

謝瀅瑯木著色，“我同你非親非故，你何故如此關心我？”

“因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

謝瀅瑯搖搖頭，不明所以。她們不過萍水相逢，今日才第二次見面，這女子，倒像是沒什么朋友似的，想找個伴聊天才是真的。

見她不語，趙纖瑤上前，拉住她的手，提醒道：“對心上人的眷戀。外界都傳如瀅師太當年為拒太子剪斷青絲。可我總覺得沒那么簡單。”

說完，她眼眸閃閃，朝她神秘一笑，似乎已戳破她心里的秘密，謝瀅瑯移開目光，聲音不自知地高昂，“你莫要胡說。”

語畢，扔給趙纖瑤一個背影，徑直地往床榻邊走去。趙纖瑤也不生分，來到她的身邊，手搭在她的臂膀上，“說哎呀師太，你莫要生氣了。我只是心里很寂寞，想找個說說話而已。可宮里人心難測，只有你這種纖塵不染的人，我才信得過。”

果真如此。謝瀅瑯挑挑眉，“你是外臣之女，為何能在宮中逗留？”

“我的心上人是學醫的，為了能幫他借閱到更多醫書，我自薦入宮，成為朝容公主的伴讀。”頓了頓，趙纖瑤又道：“我能看出來，皇上對你很特別。”

得不到女子回應，趙纖瑤那雙明亮的眸子，如同蒙塵的琉璃，閃過一絲落寞，“師太，我其實也不想來叨擾你的。可我從小到大，一直沒朋友。我在家受的委屈，也不知該向誰說？”

“那你爹娘呢？”

“我是庶出女，我爹根本沒將我放在心上。可我娘性格軟弱，她自己都經常受人刁難呢，我說了只會讓她更擔心。”

原來是這樣。謝瀅瑯皺眉，不由自主地握上她的小手，比起她，自己當真是幸福很多。爹娘事事以她為重，而她貴為相府千金，背后的一面卻是如此心酸。思及此，她終是開口安慰，“別難過。我今年二十一，想來比你年幼。若你不嫌棄，就把我當成妹妹吧。”

“真的嗎？”趙纖瑤喜出望外，站起來蹦跳了幾下，“我二十三，你可以喚我瑤姐姐。”

她似覓到久別重逢的親人一般，天南地北地跟謝瀅瑯東拉西扯，什么都聊。直到凌晨方才離去，而謝瀅瑯一個晚上沒睡，還得準備去蜂苑當值。

承宇閣內，李扶淵剛洗漱完畢，準備去上朝。

這時，張福海端來一盤鮮果，“皇上，這是波斯最近上貢的低椹果，顏色和甜味類似桑葚，果實清脆，是秋日里難得的美味。”

見李扶淵深眸落在瓷盤上，張福海躬身托舉，笑容熱烈，“皇上，您嘗嘗。這低椹果，波斯皇族一般只有在祭天時才能吃到。”

“祭天？”李扶淵剛伸出的手忽然頓住，深眸微凝，似乎想到了什么，“張福海？她應該是從未吃過這齋果吧？”

“哪個她？”

李扶淵并未開口，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深眸交織著若有若無的嘆息，卻意味分明，張福海即刻會意過來，嘿嘿地笑著，蘭花指在他跟前晃了晃，“師太她肯定沒吃過啊。”

說到這，不待李扶淵吩咐，他已轉身將低椹果端進錦盒內，“若她吃了這齋果，知曉皇上如此記掛她，她一定會感動得眼淚汪汪，過來向皇上謝恩的。到時，皇上就可以——”

聞言，李扶淵目光凜然，“狗東西，朕沒你想的那么齷齪。”語氣陰沉而冷淡。

張福海登時雙腿一跪，連磕幾個頭，“是奴才說錯話了。皇上光風霽月，怎會行下流之事。奴才這就把齋果給如瀅師太送去，已顯皇恩浩蕩。”

李扶淵頷首，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長廊中，如明正腳踢著石柱，不斷牢騷著。李扶淵也不知怎么想的，既然應允她留下，卻不讓她和謝瀅瑯住在一起，反而將她安排到一偏僻簡陋的小院，像是在提防她什么。

而她似乎也沒差事可做，想借機打聽皇上的喜好，也無所適從。

就在走投無路之際，忽而窺見一寺人搖搖擺擺地走過來，手里還提著一精美的錦盒。

這不是皇上身邊的貼身太監張福海嗎？

于是，她撞著膽子堵在他跟前，“張公公，這是給哪位娘娘送食啊？”

張福海臉色沉了下來，“如明師太，你不在院里待著，跑來此處作甚？”見她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錦盒，他的聲音愈發尖銳，“咱家這是為武昭儀送鮮果去，你休要攔路。”

語畢，他頭也不回地越過如明。心里不齒，這姑子貪慕虛榮，留在宮里無非是想接近皇上。偏偏皇上心里只有謝家小姐，若她能像謝瀅瑯幾分，也不至于這般招人厭惡。

如明在他身后忿忿不平，那條路哪里是前往丹芝閣的。這分明是欲蓋彌彰，除了去找如瀅，還能有誰？

來到禪院時，謝瀅瑯和如清已經不在了。

他輕扣兩聲后，推開門板走進。原本打算將錦盒放下便走，卻瞥到梳妝臺上擺放了兩個盆子，走近一看，一盆裝的白色皂莢，一盆是曬干的木槿葉，這，他眸光微瞇，忽而記起宮里的那些婢子，也經常在舍房里使用這兩樣東西，此乃女子用于凈發之物。

謝瀅瑯是出家人，她用這個作甚？他的瞳孔驟然放大。該不會平日她只是將秀發全隱于蓮花帽之下？她沒有出家。

內心有了揣測，張福海便顧不得禮儀分寸，又在周邊搜了搜，只見一把檀木梳上，幾根烏發靜靜盤繞，似在低速某個晨妝女子的溫柔。他心下一緊，得趕緊將此事告訴皇上才行。

皇上若知道謝小姐沒有出家，肯定高興壞了。屆時就不用礙于皇尼的身份，畏手畏腳的。想納她為妃，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