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履是必買之物。
從京城到蠻荒之地,一路全靠雙足丈量,只怕每人走破十雙鞋子不止。
她為三位哥哥、母親、兩位嫂嫂以及自己,各買了十五雙鞋子,給小侄子謝謹羨也買了二十雙從五歲到七歲的鞋子、小皮靴子。
小孩子腳長得快,說不得還沒穿破,就不合腳了。
其實北炎國的胡服和胡靴是最適合遠途的,但重封國朝廷忌憚外族服飾,所以她也只能挑選鞋底厚實的鞋子。
買好鞋子,依舊找到那個巷子,轉到空間。
她牽著馬在街上走著看著,除了糧食、衣服,她一時想不起來還要買什么。
“砰~”
“砰~”
鐵匠鋪子門口,兩個壯漢揮舞大錘打鐵。
她想到要買的東西了。
在別國,這些年,重封國冶鐵技術發達,每年鐵生產量將近三百萬石(計十八萬噸),老百姓只要有錢,也能買得到鐵鍋。
鐵匠看她轉悠,問道:“小姐想買什么?”
“有熟鐵鍋嗎?”
“有。生鐵鍋一口三百文,熟鐵鍋一千文。”
“各拿五口吧。”謝歲穗看見旁邊還有打制的農具,其中幾把樸刀是真的戳中心思。
“掌柜的,這樸刀我要了,多少銀子?”
長槍、大刀等兵器是朝廷管制的,鐵匠鋪子也不敢隨意給百姓打制。
但是樸刀是個例外,它屬于農具,開荒砍雜樹所用,在鐵匠鋪子可以隨意定制一把。
流放在路上,可能會遇見野獸,也會遇見山賊,更重要的是幾個月后,北炎軍南下,兵荒馬亂,保命的兵器實在是太重要了。
“那是別人定制的,你若要,一把多付十文。”鐵匠倒也沒有多想,十文是補償原客戶的。
十文對謝歲穗是小意思,四把樸刀到手,她看著也有打制好的鉤鐮刀,一并買了下來。
回頭叫三哥砍幾根木棍做柄,完全可以做武器。
三個哥哥都有武功,即便沒有其他趁手兵器,樸刀和鉤鐮刀殺賊綽綽有余。
付了錢,把十口鍋和樸刀、鉤鐮刀都叫他們搬到那個無人的巷子,他們一離開,她趕緊丟進空間里。
接著,去買容器。她要儲存足夠的水。
重封一向干旱少雨,這兩年了,一滴雨都沒下過。
前世里,整個大江以北,到夏秋季,旱得田地龜裂,田間裂縫比她手掌還寬,百姓紛紛逃荒。
她在陶瓷、雜貨鋪子,幾乎是掃蕩一般,把木桶、浴桶、大水缸,碗碟……只要店家誠實厚道,她都不怎么殺價。
告訴店家,幫忙把東西送到那個無人的巷子里去。
理由是,與家人約好在那里拉貨。
店家有錢賺,也沒那么多好奇心,人家買主和家人約好在巷子里拉貨,沒毛病。
這世上誰和銀子過不去呢?
謝歲穗把這些東西轉到空間里,然后針頭線腦裝了一個小包袱,趕去市集東邊大楊樹下。
果然謝星朗已經在等她。
謝星朗買下來的獵物不少,兔子、山雞、小野豬、狼,其中兔子和山雞最多,還有一只鹿,一籃子野雞蛋。
看她只拿著一個小包袱,謝星朗有一瞬間的疑惑,但是又釋然了,妹妹估計沒看到合心意的東西。
集市上來來往往的村民,看著謝星朗買的一堆獵物,眼神都怪怪的,謝歲穗趕緊叫他把東西收起來,掛在馬鞍上。
“三哥,這個包袱你先幫我看著,我馬上就回來。”
“你等著,我和你一道去。”
謝星朗在后面喊著,謝歲穗手在頭頂搖了搖:“我自己去,一會兒就回來。”
她又去了包子鋪、炊餅鋪。
從燒餅鋪出來,她聽到一聲懨懨的娃娃聲:“阿翁,我餓。”
她往路邊一看,一大堆麥秸編織的饃饃囤、饃饃筐旁,一個老叟帶著個四五歲的小娃。
祖孫倆都面帶哀愁、無奈和饑渴。
在鄉下的集市上,這種面孔不少見,許多老農為了賺三文五文,在街上一等就是一天,也不見得能賣出去一件兩件手工品。
喊餓的小娃,看著謝歲穗從燒餅鋪子出來,就差喊一聲“求求你,買個饃饃囤吧”。
老叟揉揉臉上的皺褶,說道:“乖乖,等會兒阿翁賣了饃囤,就買燒餅給你。”
謝歲穗嘆口氣,在攤子前蹲下來。
賣貨的老人激動地站起來,連忙推銷自己的商品:“姑娘,買一個吧,結實又便宜。”
“大爺,這些小筐多少錢一個?”
“饃饃囤十文,饃饃筐八文,白荊條簸箕,一百文……”
“你編得挺好挺精致,都賣給我吧。”
老叟高興壞了,一直說感謝。草編的東西,有人買一個就不錯了,這姑娘一下子都買了,不是大主顧,就是心太善。
“阿翁,我們可以買吃食了吧?”
“可以,阿翁就給你買個燒餅。”
謝歲穗把錢給他數足,又摸摸那個小娃的頭,送給他一荷葉肉末粉絲包子,說道:“你很乖,姐姐請你吃包子。”
小娃高興壞了,但是看看老叟,老叟激動地說:“這,這要不少錢……”
謝歲穗只微微點頭。
老叟對小娃說:“這位好心的小姐給你,你就拿著吧。”
“謝謝小姐。”小娃高興地接過去,先拿出一個給了老叟,“阿翁先吃。”
這孩子孝順!謝歲穗高興,她沒幫錯人。
唉,錢是好東西,沒錢你就算想做好事都沒能力。
叫老叟幫著把所有饃饃囤等搬到那個僻靜的巷子里,待他離開,直接收進空間。
鎮上的饅頭比京城的整整便宜了近一半,還比京城的個頭大,謝歲穗把剛買的籃子拿出兩個最大的,把饅頭店剛出鍋的幾屜饅頭全買了。
在那個小巷子里進進出出十數次,街上的饅頭、炊餅、熟食,甚至酒鋪的酒,都進了空間。
眼看著日頭西落,她趕緊去了大楊樹下,謝星朗靠著大樹半閉著眼睛,馬兒在一邊噗噗地噴氣,人和馬都餓了。
“三哥,對不起。”謝歲穗說道,“走,我們去吃飯吧?”
謝星朗確實急了,又不舍得責罵她,說道:“我們回城,怕是京城的門鎖都落了。”
“那我們在這鎮上住一晚可以嗎?我出來時給海棠說過了,如果看著時間太晚回不去,叫她給娘說一聲。”
謝星朗這才松一口氣:“你安排好了,那就沒事,我就是怕娘著急。”
娘這幾天心里難受,還要操心他們,他于心不忍。
兩人去了鎮上的客棧。
鎮上只有兩家客棧,“龍崗客棧”在鎮上繁華處,條件好,價錢貴些;另一家“徐記”在鎮尾,也叫大車店,專門給往來的客商和苦力住的,條件比較差。
兄妹倆自然不會去大車店,直接去了鎮上的龍崗客棧,要了兩間好房間。
掌柜的看見謝星朗馬背上馱著那么多獵物,問道:“客官,你這些獵物賣不賣?”
謝星朗搖頭,說這是自己專門買來吃的。
謝歲穗看著那一堆獵物,空間的事她不想說,她琢磨找機會把東西轉到空間,就告訴謝星朗東西都交給一個朋友保存,未來流放路上用得上。
三哥對她完全信任,她賭三哥不會刨根問底。
點了一盆米飯,一盆燉土雞,一盆羊肉菜,一盆鴿子湯。
“三哥,鴿子湯你喝了,傷好得快一些。”她知道謝星朗心里難受,但是再難受,也要把身體養好,流放路漫長,多少人都死在半路。
她也不多話,給謝星朗盛了飯,把菜夾給他。
既然住下來了,心里不急,謝歲穗便又出去瘋狂購物。
龍崗鎮不大,在市集這條街之外,便是和其他鄉村一模一樣的村中小路和農戶。
有一戶人家門口有八棵一抱粗的槐樹,樹冠巨大,上面槐花掛得密密麻麻,像一個戴滿頭花兒的姑娘。
站在樹下,槐花清香撲鼻,謝歲穗腦子里就有了許多道槐花菜。
她走到那戶人家門口,敲了門,出來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看她一身錦衣,便客氣地問道:“小姐,您找誰?”
“大嬸,這槐樹是你家的嗎?”
“是。你是想要槐花?”
“對,嬸子,您能賣給我一些嗎?”
“槐花不值錢,你想吃就摘吧。”那大嬸還以為她要干什么,不就是一捧槐花嘛,叫她隨便摘。
謝歲穗有些不好意思,她可不是隨便摘一點點,她想囤起來,畢竟這種花期特別短的季節性食物,再過幾個月,想吃,就完全是奢望了。
“大嬸,您看,我也不會爬樹。借您一把鐮刀削一些槐花枝,為了彌補您的損失,我們按照一斤兩文錢好不好?”
她按照新鮮蔬菜價格買下來,別人越客氣,她越不想占好人的便宜。
那大嬸聽到一斤兩文錢,驚訝壞了,每年槐花就只能吃半個月便全部謝了,不吃也白瞎,竟然有人想買?
“大郎、二郎、三郎,你們出來摘槐花。”那大嬸一嗓子震得謝歲穗耳朵嗡嗡響,謝歲穗一下子想到娘了。
便看見院子里出來三個十來歲的少年,衣服雖然破爛,但是滿面笑容,最小的那個看起來十一二歲,高興地說:“你是要擼好的,還是要槐花串?”
謝歲穗說:“摘好的花吧。”
“好嘞,爬樹我可在行了。”
那少年把一個麥秸籃子用繩子系在腰上,甩了鞋子,嗖嗖嗖地爬上樹。
在樹上直接摘槐花,一擼一把,很快籃子滿了。
另外的兩個少年也都裝滿籃子,在樹上問:“夠了嗎?”
“你們盡管摘,摘多少我都收。”
那大嬸也拖鞋爬樹去摘。掌燈時分,母子四個,摘了整整五大筐。
槐花不壓秤,周大郎、周二郎從家里拿了秤,稱出來一共是五十三斤。
按照原先約定的兩文錢一斤,總共是一百零六文。謝歲穗看到周嬸子把槐花葉子、小枝都摘除得特別干凈,便對她說:“周嬸子,你是講究人,那我在原價上多付您二十文吧?”
數出來一百二十六文放在周嬸子的手心里,又拿了七十五文給她:“這是大筐的錢。”
周嬸子簡直高興壞了,結結巴巴地說:“小姐,你怎么這么好?”
謝星朗默不作聲,看看謝歲穗,又看看槐花。
這么多槐花,怎么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