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著溫順的栗色母馬,李元其信步走在應天府寬闊的街道上。
有了馬,下一步自然是配鞍。
但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這套漿洗得發白的舊衣,也該換換了。
他將馬兒暫時寄存在一家車馬行,轉身便朝著應天府最繁華的東市走去。
他的目標明確——東市最大的布莊,錦繡閣。
他對這個時代的紡織技術頗為好奇。
后世一針一線繡出的雙面蘇繡,都足以被尊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他很想親眼見識一下,這個時代刺繡工藝的巔峰究竟是何等光景。
錦繡閣門臉闊氣,三層飛檐斗拱,朱漆大門上懸著一塊黑底金字的巨大牌匾,氣派非凡。
李元其剛一踏入,一股混雜著布料、樟腦和淡淡香料的氣味便撲面而來。
店內寬敞明亮,一匹匹色澤鮮亮的綢緞、棉布、紗羅,從貨架上一直堆到房梁,琳瑯滿目,令人目不暇接。幾個穿著體面的員外郎正在管事的陪同下挑選料子,談笑風生。
一個年輕的伙計懶洋洋地倚在柜臺上,瞥見李元其一身半舊的布衣,眼中的熱情瞬間冷卻,只是象征性地抬了抬下巴,便繼續自顧自地打著哈欠。
李元其渾不在意,自顧自地在店內踱步。他伸手撫過一匹湖綠色的暗花綢,觸感絲滑,工藝確實精湛。
但看來看去,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這些布料的花樣,無外乎龍鳳呈祥、松鶴延年、牡丹富貴……紋樣繁復華美,卻匠氣有余,靈氣不足。
而且受限于染色技術,大批量生產的布匹,顏色雖多,卻總有些許色差,不夠純粹鮮活。
看了一圈,李元其不禁微微搖頭,臉上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失望。
這份失望,恰好落入了一個中年男子的眼中。
那男子四十出頭,身穿一件藏青色團花錦袍,面容儒雅,雙目炯炯有神,正是錦繡閣的老板,席全。
席全的目光在李元其身上停留了片刻。
這年輕人衣著普通,但身姿挺拔如松,步履從容,那雙眼睛在審視貨品時,透著一股不屬于尋常買家的專業與挑剔。
尤其是那份從骨子里散發出的自信氣度,絕非尋常市井之輩所能擁有。
席全心中瞬間有了判斷,他揮手屏退了正要上前詢問的管事,親自迎了上去,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
“這位客官,可是沒有挑到合心意的料子?”
他的聲音溫潤,不卑不亢,讓人如沐春風。
李元其聞聲回頭,見來人氣質不俗,便也客氣地點了點頭:“老板好眼力。貴店的料子,無論是織工還是用料,都屬上乘。只是這花樣……略顯陳舊了些。”
“陳舊?”席全微微一怔。
這可是對錦繡閣最大的否定!
要知道,他店里的花樣,引領著整個應天府乃至江南的風尚,每年都有無數小布莊爭相模仿。
那之前還懶洋-洋的伙計聽到這話,忍不住嗤笑一聲,嘀咕道:“土包子懂什么,咱們錦繡閣的花樣要是都算陳舊,那全天下的布莊都沒法開了。”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幾人耳中。
席全臉色一沉,回頭冷冷地瞪了那伙計一眼。伙計頓時噤若寒蟬,縮了縮脖子。
席全轉回頭,臉上的笑容卻更真誠了些:“客官言之有理。不知在客官看來,何為……新穎的花樣?”
李元其淡然一笑,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反問一句:“老板可有紙筆?”
席全眼中精光一閃,立刻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后院書房清凈,客官請隨我來。”
穿過掛滿布匹的店鋪,來到一間雅致的書房。席全親自研墨鋪紙,將一支上好的狼毫筆遞到李元-其面前。
“客官請。”
李元其也不客氣,接過筆,略一思索,筆尖便在宣紙上游走起來。
他沒有畫那些復雜的傳統紋樣,而是先畫了幾個極其簡潔的幾何圖形——連續的菱形格、交錯的波浪線、還有大小不一的圓點組合。
席全湊近一看,眉頭緊鎖。
這是什么?如此簡單,甚至有些……簡陋?這也能算花樣?
李元其一邊畫,一邊解釋:“此圖樣,名為簡約。大道至簡,繁復到極致,便是回歸淳樸。您想,若將這菱格用金線繡于玄色綢緞之上,制成男式外袍,豈非低調中透著奢華?那波浪紋印在天青色的紗羅上,做成女子夏衫,風一吹,便如碧波蕩漾,靈動飄逸。”
席全是個生意人,更是一個懂布料的行家。
經李元其這么一點撥,腦海中瞬間就浮現出了成衣的模樣。
不等他從震驚中回過神,李元其的筆鋒一轉,一個圓頭圓腦,脖子上掛著鈴鐺,沒有耳朵的古怪貓兒躍然紙上。
“這……這又是何方神圣?”席全徹底懵了,他從未見過如此形象的動物。
“此物,我稱之為叮當貓,乃是福運的化身。”
李元其信口胡謅,臉上卻是一本正經,“你看它,笑口常開,寓意喜樂。身形圓潤,象征富足。最重要的是,它來自一個凡人無法企及的夢幻之地,能為人帶來好運。若將此圖樣印染在孩童的衣物上,豈不人人喜愛?”
席全死死地盯著紙上那個憨態可掬的叮當貓,心臟砰砰狂跳。
商人的直覺瘋狂地告訴他,這些東西,這些他從未見過的圖案,一旦面世,必將引起一場風暴!
“這些花樣……這位公子,你可愿出讓?”席全的聲音都帶了緊張的情緒。
李元其還沒開口,腦海里系統的機械音適時響起。
【叮!檢測到支線商機:出售設計圖樣。建議宿主接受合作,擴大資金來源,加速系統升級。】
李元其放下筆,神色從容地看向席全:“出讓自然可以。但我不要一次性的銀子。”
“那……公子的意思是?”席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要分成。”李元其伸出一根手指,“我每個季度,為你提供三份獨家新花樣。所有使用這些花樣制成的布料,無論售往何處,其所得利潤,我要占一分。”
席全倒吸一口涼氣。
這簡直是獅子大開口!布料的利潤本就不算天高,織造、染色、人工、運送……層層都是成本,再被憑空分走一成,那真是割肉了!
他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嘴唇翕動,正想討價還價。
李元其自顧自地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老板可以慢慢考慮。不過……我這花樣,可不止你一家想買。應天府,乃至整個江南,布莊可不少。”
席全的額角滲出了汗。
他完全相信,只要李元其拿著這些圖樣走出錦繡閣的大門,立刻就會有無數布莊老板揮舞著銀票撲上來!
屆時,他不僅錯失了天大的商機,更會多出一個足以將自己徹底碾壓的恐怖對手!
權衡利弊,只在轉瞬之間。
席全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一拍桌子。
“好!一分利就一分利!公子,我們立契為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