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顧啊,不要緊張,該怎么表現就怎么表現。”
酒店會客室內,樊教授溫和的招呼顧欣然。
樊教授這人有個好處,和別的頑固老頭不同,他對年輕人一向很寬容。
就比如此刻,他心里已經知道這個顧欣然沒戲了,但總覺得年輕人有無限可能,應該多給機會——
顧欣然現在不行,不代表她以后也不行。
【弗洛伊德】是個潛力無限的序列,樊教授非常相信,以后顧欣然非常有可能真的加入帝大,成為他們項目的一份子。
只是這一次嘛。
誒,走個流程算了。
也難為這個孩子了。
自己一個7階的【銀角大王】,對精神系來說,簡直就是鐵皮堡壘,她怎么啃的動?
“樊教授,那我就斗膽展示一下我的能力了?”顧欣然笑吟吟的問。
她今天在白襯衫黑長裙外披了一件米色外套,微卷的長發(fā)十分有韻味,如同一朵靜靜綻放的白蘭花。
“好的好的。”樊教授擺擺手,“你是要讀心還是催眠?”
“催眠吧。”
“那你需要懷表之類的道具嗎?”
“不需要,您要是準備好了我立刻開始。”顧欣然說。
“過程中請您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
“好好好。”樊教授表面笑著,心里差點憋不住笑。
還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
傻孩子,沒人能催眠我,至于催眠后的情緒波動,那就更扯了——
【銀角大王】的精神抗性擺在那,我的情緒根本無法撼動的好吧?
“那我開始了?”顧欣然問。
“請。”
樊教授努力忍住笑,看著桌子對面低頭一動不動的顧欣然。
“不好意思我插一句啊——需要我和你對視嗎?”
樊教授這話剛說完,突然一陣困意襲來。
頭輕輕一歪,他靠在沙發(fā)上迷糊了一下,可只過了大概一秒,他就清醒了過來。
講真,他有點震驚了。
這個顧欣然年紀輕輕,竟然能把自己催眠了一秒?
他突然覺得何序可能沒騙他,顧欣然確實有兩把刷子——
自己一個七階的【銀角大王】,她能催眠一秒,已經非常值得夸耀了!
于是他抬起頭,想要表揚對面的顧欣然一下。
恰好這時,對面的人也抬起了頭。
“啊??”
仿佛被當頭一盆冰水淋下,樊教授一下子就僵在了那。
“這……”
他眼前已經不是酒店的房間了,而是一個老舊溫馨的小屋。
柜子上擺滿了當年那些茶壺暖瓶老物件,而墻角的桌上,竟然還有一部老式的紅電話——和當年一模一樣。
而坐在沙發(fā)對面的人,也不再是顧欣然了。
樊教授怎么也不敢相信。
坐在他對面的,竟然是自己大學時的女友——
小萍。
她還是當年那個清秀的模樣。
一頭過耳的短發(fā),齊劉海,笑起來眼睛像月牙一樣。
“小萍!?”
樊教授猛的站起來,“你,你怎么……”
他的話在嘴里卡了半天,身體像篩糠一樣瘋狂抖動。
“你怎么還這么年輕?”
“家豪,你也很年輕啊。”小萍笑了起來。“不信你看鏡子。”
樊教授轉頭朝墻上那面老式掛鏡看去。
他呆住了。
鏡子里,一個英俊的年輕人,陌生又熟悉的站在那,眼角全是飛揚的銳氣。
這不是剛畢業(yè)時的我嗎?
我在夢里嗎?
樊教授茫然的鏡子里的自己,突然又難過又開心。
“真年輕啊。”
“但我明明今年已經63歲了,頭發(fā)全白了。”
苦澀的轉過頭來,樊教授聲音顫抖而痛苦。
“而小萍你……”
“你已經死了40年8個月零3天了啊。”
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何序那句話——
你一定會被顧欣然震撼到的。
樊教授被震了,然后他就陷入了恐慌。
是的,從這個夢境開始,已經過了5分鐘。
頭腦被人生生控制五分鐘,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因為被控制的人很有可能變成一個廢人。
但是此刻,樊教授恐慌的不是自己的腦子——
他怕這個夢結束,他希望自己可以在這場夢里久一點,再久一點。
他真的有很多話,想和小萍說。
他憋了40年8個月零3天了。
“對不起。”他顫聲看著對面的女孩。
小萍搖搖頭,笑了。
她默默走到樊教授面前,輕輕把手放在他的臉上,就像當年那樣。
她的手,觸感真實而溫熱。
“咱們別說當年的事了,聊聊現在。”
“家豪,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我很好!”樊教授突然激動起來。
“我升到了七階,我加入了帝大最優(yōu)秀的課題組,我們組有全大夏最天才的領軍人——”
“我參與的實驗很順利,我們一定能把那種識別災厄的新方法,徹底研究出來!”
“小萍,這些年我一直很努力——我每天只睡5個小時,我從沒休過周末,除了你的忌日我從不休息。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撲在研究上……”
“我沒有一天懈怠過!”
樊教授越說越激動,他渾身都不住的顫抖起來。
“小萍,我們一定可以把新的識別方法發(fā)明出來,以后不會有災厄了。”
“沒有人再會像你當年一樣枉死了,再也不會有人被無辜的吃掉了!”
“你相信我小萍!”
“我一定可以成功的,這40年我沒結婚,我沒孩子,我不停工作,我就是發(fā)誓絕不會讓你的悲劇,再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重演!”
“絕不會!”
仿佛怕小萍不信般,他一再重復,可是眼前小萍的身影,卻漸漸模糊了。
“別走,小萍你別走!”
樊教授慌了。
“你相信我小萍,40年了,我從沒懈怠過,從來沒有……”
“好了好了。”漸漸模糊的小萍,溫柔的按住樊教授的肩膀。
“家豪,你做的很好。”
“你非常努力,我一直都以你為傲,我只是想告訴你——”
“當年不是你的錯。”
“你沒來接我,是因為領導安排你加班,這不是你能決定的。”
“沒人會想到地鐵站里有災厄。”
“沒人想得到。”
“你沒有錯,家豪。”
“40年了,你該放過自己了。”
溫柔的看著樊教授,小萍慢慢的消失了。
她那最后一抹年輕的微笑,好像曾經冬日里的暖陽,暖暖的照在樊教授已經衰老的臉上。
“別走!”
“別走啊……”
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樊教授緩緩的跪在了地上。
這個滿頭銀發(fā)的老人捂住臉,抱頭痛哭起來。
“可是我明明每天都陪你坐地鐵的。”
“只有那一天啊。”
“那一天為什么我就沒有去啊……”
“我該去的啊。”
“嗚嗚嗚嗚……”
他撕心裂肺的大哭起來。
40多年的回憶在他腦海中翻涌,往事像一把刀,往他衰老的心里不停刺。
淚水模糊了雙眼,樊教授的眼前一片模糊。
不知道過了多久,哭到快抽搐的他,緩緩抬起來。
他的眼前,是一臉悲傷的顧欣然。
她輕輕拍著這個老人的肩膀,像在安慰一個無助的孩子。
“對不起樊教授。”她抱歉的說。
“我不能再讓幻境持續(xù)下去了——你的頭腦到極限了。”
樊教授努力站了起來,他捂著臉,老淚縱橫。
我還是不夠強。
如果我再強一點,就可以再見她久一點了……
好久,這個抽噎的老人,終于慢慢平靜下來。
“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他抬起頭,呆滯的看向顧欣然:
“可我是一個七階的【銀角大王】啊,最強抗性!”
“你,你怎么可能這么輕松催眠我?”
顧欣然嘆了口氣。
“樊教授,我不想說出自己的真實階數,是因為說出來,你們也不會相信。”
“其實,對一個九階的【弗洛伊德】來說……”
顧欣然低下頭,有些尷尬的移開自己的視線。
“不管你是七階還是一階……”
“都沒什么區(qū)別的。”
……
當日夜。
帝都,何序的四合院。
院內的老槐樹在風中沙沙作響,清冷的月光穿過半遮半掩的烏云,斑駁地映在地上。
“程煙晚,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流淚啊。”
站在朱紅的大門口,三角眼臉色陰沉的注視著那個立在院子中央的絕美女孩。
和白天那身黑裙不同,她還特意換了一身暗紅色的衛(wèi)衣運動服。
“上午明明警告過你,你卻以為我在虛張聲勢,那就沒辦法了。”
“三合幫并不想廢掉一個【洛神】,可你自己太不識抬舉,就別怪我們下手毒辣了。”
說罷,他一個手勢,背后的蒜頭鼻和小背頭同時調轉方向,三人呈品字形站立。
“行了,讓埋伏的人出來吧。”三角眼一聲嗤笑。
“沒有別人,只有我自己。”程煙晚平靜的搖搖頭。
“你自己?”三角眼背后的蒜頭鼻翻了個白眼,“你逗誰呢?”
“你一個人打我們3個5階?”
程煙晚點點頭。
“所以我特意穿了一身紅色衣服。”
三人都是一愣。
互相對視了一眼,心說這是什么什么邏輯?
“我一個人打你們三個,肯定很難做到點到為止。”
程煙晚竟然認真解釋了起來。
“所以我下手絕不會保留,而我一認真起來,你們三個就死定了。”
“你們死了不要緊,但會濺我一身血。”
“我自幼家貧。”
“我不想因為殺了三個人就浪費一件衣服——所以,我穿紅的。”
三個人愕然張大嘴。
她的意思是,我們仨不但打不過你一個四階,還會死在這?
“哈哈哈哈哈哈……”三角眼終于抑制不住的大笑起來。
“程煙晚你是真敢想啊!”
“自幼家貧?”
小背頭和蒜頭鼻也捧腹大笑。
“你別說,這小姑娘還有點冷幽默。”
“你看她那一臉自信的樣!”
“笑死我了,今晚不吃褪黑素也能睡著了……”
他們笑的前仰后合,仿佛這就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
而院子的角落里,雪白的毛毛正冷冷的注視著他們。
仿佛要做一個決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