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卷著黃沙,在疆西的戈壁上呼嘯。
“天佑我大垚!天佑我大垚!”
蒼老的喊聲撕破風沙,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里嘔出來的血。在空曠的天地間撞出碎響,又被風沙裹挾,卷得無影無蹤。
趙衡赟單膝跪地,銹跡斑斑的長劍擎在沙地里,劍柄被他蒼老的手攥得發白。甲胄上的裂痕還凝著黑褐色的血,那是昨夜廝殺時,蕈鵏人彎刀留下的印記。
他垂著眼,望向東方高山綿延的方向——那里是大垚的都城,是他守了一輩子的家國。
風吹過他花白的鬢發,撫開碎發,額間深如溝壑的皺紋。
最后一絲力氣隨著呼吸散盡時,他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回家......”。
臉上還凝著未竟的期望,和不甘的悵然.......
揚起的黃沙落在他的甲胄上,轉瞬就積了薄薄一層,要將這具忠骨,永遠埋在這片他誓死守護的土地里。
“爺爺!大爹!”
稚嫩的哭喊從坡下傳來,一個小女孩——渾身裹著沙礫,粗布衣裳被劃得滿是口子,露出的小臂上還滲著血。手腳并用地爬過滾燙的黃沙坡,指甲縫里塞滿了沙粒,磨得生疼也顧不上。方才在尸骸堆里找了半個時辰,沒見著爺爺的身影。
遠遠望見了那面倒下的軍旗——那是疆西軍的旗,紅底燙金的“趙”字,此刻正被黃沙壓著,邊角還燃著未熄的火星。
爬過去,小小的身子撲在軍旗旁,用盡全身力氣將旗桿從沙里拔出來。布料摩擦著掌心的傷口,疼得眼淚直掉。
記得爺爺說過:“孩子,只要這面旗還在揮動,咱們疆西軍就永遠還在。”
風更烈了,踮起腳,雙手攥著旗桿,一下、一下地揮動。
殘破的軍旗在風沙里獵獵作響,紅得像燃著的血,映得滿是淚痕的臉也染上了炎色。
“爺爺,大爹......旗還在呢......你們快出來啊......”
沒等來親人的回應,卻等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是蕈??人的軍靴踩在沙地上的聲響。
三個蕈鵏士兵正繞到身后,彎刀藏在袖中,眼中滿是狠厲。
他們本是來搜尋殘余的疆西軍士兵,沒料到會撞見一個揮旗的小孩。
相視一眼、毫不猶豫,領頭的士兵猛地滑出彎刀。
“唰——”
刀鋒劃破空氣,發出破空聲,直劈向他的后背。
只覺一陣劇痛,力氣瞬間從身體里抽走。
失去重心、雙膝重重砸進沙土,手里的旗桿“哐當”一聲落在沙地上。
意識模糊間,仿佛看見爺爺從尸骸堆里站起來,天邊的落日紅得像燃著的火。
黃沙帶過蒼老的呼喚。“玉珠......”
黃沙依舊在落,落在軍旗上,落在流血的后背,也落在不遠處趙衡赟早已冰冷的手背上。
那面染血的旗還在風里輕輕動著,像是在無聲地嗚咽,又像是在執拗地宣告疆西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