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蘇芊芊是在一陣輕柔又持續的瘙癢中醒來的。小白毛茸茸的尾巴尖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掃過她的鼻端,小家伙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滿是迫不及待的光芒,顯然對昨天空間里提到的“耕地寶貝”念念不忘。
蘇芊芊揉了揉惺忪睡眼,“想看犁?”
小白小黑點點頭。
蘇芊芊掙扎著爬起身,渾身的肌肉依舊酸澀抗議。她輕手輕腳地披上外衣,兩個崽崽輕車熟路的爬到她的袖子里,推開房門,帶著清晨涼意的空氣涌入肺腑,讓她精神一振。
院中,一道頎長的玄色身影已然佇立。
顧遠昭靜立在熹微的晨光里,身形挺拔如孤松,朝霞為他冷硬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連那雙向來深邃的紅眸,也似乎沾染了幾分暖意。
“顧先生,早。”蘇芊芊上前,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今日想借用您的巨角牛一天,幫我犁一下屋后那片荒地。”她下意識活動了一下依舊酸痛的手腕。
顧遠昭的目光掠過她難掩疲憊的臉色和那小動作,沒有多問,只是微微頷首,聲音低沉平穩:“可。”
他袍袖隨意一揚,下一刻,那頭神駿非凡的巨角牛溫順地站立在他身旁。
蘇芊芊心中感激,也不多言,心念一動,便在蘇家眾人好奇的目光注視下,將那座“靈紋鐵犁”從空間里取了出來。
“哐當”一聲不算響亮的金屬撞擊聲,卻如同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瞬間吸引了院內所有人的注意力。
“芊芊,這……這是何物?”蘇錦樹最先放下手中的活計,幾步上前,圍著那閃爍著冷冽寒光的鐵犁嘖嘖稱奇,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蘇家幾個兄弟也立刻圍了上來,像看什么稀世珍寶般,想碰又不敢碰。
“這叫‘犁’。”蘇芊芊一邊回答,一邊熟練地將犁套上巨角牛——動作流暢得仿佛演練過無數次,這自然是得益于系統灌輸的簡易知識。“用它來耕地,比我們用石鋤、骨耜一點點刨要快上十倍不止。”
“十倍?!”蘇大郎嗓門洪亮,瞪大了銅鈴般的眼睛,滿臉寫著“你莫不是在逗我”,“妹妹,你可別唬我們!這鐵疙瘩看著是威風,可耕地是實打實的力氣活,它還能自己長腿跑了不成?”
“是啊芊芊,你從哪兒知道這些的?這……這玩意兒看著就不一般。”秦翠芳看著女兒熟練的動作,又是驕傲又是疑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光滑冰涼的犁壁,觸手的感覺讓她心驚。
蘇芊芊早已想好說辭,面不改色,語氣平靜無波:“從前在白家……偶然在一本殘破的古籍上看到的,說是上古時期人族使用的農具。我瞧著那圖樣精巧,就記下了樣子,后來……便找人依樣打了一個。沒想到,如今竟真用上了。”她將一切推給“白家的古籍”,既解釋了來源,又隱去了系統的存在,聽起來合情合理。
顧遠昭靜立一旁,紅色的眼眸深邃如古井,目光在蘇芊芊平靜的側臉和那明顯不屬于獸世常規工藝、甚至與他所知任何上古遺跡風格都迥異的鐵犁之間流轉。古籍?他博聞強識,蛟龍一族藏書浩如煙海,卻從不記得有哪本古籍記載過如此奇特且高效的農具。
他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查的弧度,帶著探究與玩味。這個雌性身上的秘密,似乎比他所想的還要有趣得多。
此時,蘇家其他人也被院中的動靜吸引,陸續走了出來。秦翠芳見蘇芊芊身邊那顯眼的“鐵疙瘩”,不由得好奇問道:“芊、芊芊……這……這是何物?是……武器嗎?”在她的認知里,只有城里護衛隊手中那散發著煞氣的金屬長矛,才擁有如此懾人的寒光和精致的造型。
“嬸子,這不是武器,是耕地用的農具,叫犁。”蘇芊芊耐心解釋。
蘇大郎性子最急,他一個箭步沖上前,圍著鐵犁轉了兩圈,嘴里發出“嘶嘶”的抽氣聲。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犁轅,想掂量下分量,結果那沉甸甸的手感讓他粗壯的手臂猛地一沉。
“嚯!好沉!”他驚呼出聲,臉上滿是震撼,“這玩意兒全是鐵打的?這得耗費多少珍貴的鐵料啊!妹妹,你管這叫……農具?”他臉上的表情寫滿了“你莫不是在逗我”,這分明就是一件造型奇特的兇悍武器,瞧瞧那犁鏵尖端閃爍的寒光,比部落里最好的骨矛還要鋒利!
蘇二郎心思更為細膩,他注意到犁頭上那些若隱若現、仿佛自然生成的玄奧紋路,指著它們驚疑不定地問:“芊芊,這上面畫的是啥?是巫文嗎?這東西……它是不是沾著神力?”在他的觀念里,只有祭祀時大巫醫使用的神圣器物,才會刻畫如此神秘而復雜的符號,溝通天地力量。
蘇三郎則是對著那光滑得幾乎能照出人影的犁壁嘖嘖稱奇,他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觸手冰涼堅硬,還有一種奇異的順滑感。“這玩意兒,比咱家磨了十年的石鋤頭還要光滑百倍!它真能往那又硬又板的荒地里鉆?”他實在無法想象,如此“精美”得不像話的東西,怎么能用來對付那些盤根錯節、韌性十足的草根和堅硬如石的土塊。
蘇四郎、五郎、六郎幾個年輕的,更是擠在一起,低聲議論,眼神里充滿了好奇與敬畏,圍著鐵犁打轉,想碰又不敢碰,只敢伸著脖子仔細瞧,仿佛在瞻仰什么神物。
秦翠芳看到兒子和丈夫那副震驚到幾乎失態的模樣,又聽到女兒語氣肯定地說這是耕地的寶貝,她頓時忘了剛才的疑惑,轉而涌起一股盲目的自豪和護犢之情。她拍了一下還在嘖嘖稱奇的蘇大郎的后背,嗔怪道:“你個愣小子懂什么!芊芊說是農具就是農具!這肯定是大城池里有錢有身份的獸人老爺們才用的高級玩意,能跟咱們這破石頭、爛骨頭打的東西一樣嗎?”
她轉向蘇芊芊,眼神熱切,帶著毫無保留的信任:“芊芊,這……這鐵寶貝,真能耕地?”她想象不出具體場景,但堅信女兒拿出來的肯定是好東西,絕不會錯。
蘇芊芊看著家人們如同看到外星科技般的劇烈反應,心中既覺得好笑,又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這個世界的生產力如此落后,一件簡單的鐵犁竟能引起如此轟動。
她不再多言,直接拿起犁柄,熟練地開始套向巨角牛,一邊操作一邊清晰地解釋:
“阿爹,哥哥們,你們看,這個最尖的部分叫犁鏵,是用來破開堅硬土地的;這個彎彎的板子叫犁壁,負責把土翻起來、壓碎草根。把它像這樣套在牛身上,牛在前面走,它在后面就能自己把又硬又板的荒地,犁成松軟整齊、適合播種的田壟。”
隨著她的動作和深入淺出的講解,蘇家男人們的目光從最初的全然不信和懷疑,逐漸轉變為將信將疑,再到濃濃的驚奇與期待。他們看著那復雜而合理的結構,再聯想到蘇芊芊描述的那番順暢高效的場景,似乎……有那么點道理?一種顛覆認知的種子在他們心中悄然萌芽。
蘇錦樹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激動與澎湃,他再次看向那靜靜躺在地上的鐵犁,眼神已經完全不同,那是一種看到了希望和未來的光芒,甚至帶上了幾分虔誠。“好……好!芊芊,你來指揮,爹今天就要親手試試,這寶貝到底有多神!”
“我們也要看看!”蘇家兒郎們按捺不住好奇,七嘴八舌地嚷道。
“去去去,看什么看!”秦翠芳卻叉起腰,作勢要打,“還不快去把芊芊那舊房子的地基給清理出來,早點把新房子給娘親蓋好是正經!都圍在這里像什么話!”她嘴上雖兇,眼底卻藏著不舍,生怕女兒的房子蓋好就搬出去,卻更不愿讓蘇芊芊覺得被束縛而討厭她。
蘇芊芊看出她的心思,心中一暖,柔聲道:“嬸子,房子也不急在這一時。哥哥們想看就看嘛,這犁地也是個新鮮事,大家一起看看也好。”
“還是妹妹(姐姐)體貼!”蘇家兄弟們頓時眉開眼笑。
一行人于是浩浩蕩蕩地前往屋后那片荒地。神駿的巨角牛、奇特的鐵犁,再加上蘇家幾乎全員出動的陣仗,立刻吸引了無數早起的村民的目光。他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好奇地跟了上來,指指點點的議論聲隨風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