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怔了一下,后知后覺地把手機解鎖,再遞上去。
只見司嚴輸入了一串號碼,撥通,聽到自己的手機響后,再存上自己的名字,接著又加了她的微信。
這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已在心中演練過千百遍。
"在你還沒有作出選擇的時候,還是小心點為好。"司嚴將手機遞還,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掌心,帶起一陣細微的戰栗,"如果有任何不適,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我。"
"嗯。"蘇念低頭應著,這個簡單的音節里藏著太多說不出口的復雜情緒。
司嚴下車繞到副駕駛,為蘇念打開門,目送她走進小區后。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個纖細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視線里,才開車離開。
蘇念癱在沙發上。終于到家了,真是狗血的一天!
這一天的經歷像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回。
她打開手機看到通訊錄里面"司嚴"的名字,再打開微信,微信名也是司嚴,那個對話框安靜地躺在列表里,像一扇剛剛打開的門。
讓她吃驚的是,對話框里還轉給她一筆錢,一萬元整,錢已經被點收取。
蘇念的手指懸停在屏幕上方,猶豫再三還是輸入文字:為什么轉錢給我?
對話框提示對方正在輸入信息,一會兒發來一段文字:怕你有急用。
這簡短的五個字,像一塊溫熱的姜糖,既驅散了寒意,又帶著微微的辛辣。
蘇念盯著屏幕出神,這個叫司嚴的男人,就像一味復雜的中藥,她至今都嘗不出全部的味道。
他可以在診室里強勢得不容置疑,又能在轉賬時體貼入微。
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男人?
蘇念輕輕撫摸著小腹,她應該沒有機會讀懂這本厚重的"醫書"吧!
蘇紅女士推開門時,屋里正飄著淡淡的藥香。她皺了皺眉,將鑰匙放在玄關的瓷盤里,發出清脆的聲響。
"念念?"她邊換鞋邊朝里屋張望,"醫生怎么說?"
蘇念正蜷在沙發上看電視,聞言立刻坐直了身子:"就是......胃寒,開了點藥。"她下意識將手機屏幕朝下扣在腿上,聲音不自覺地低了幾分。
蘇紅快步走到女兒身邊,布滿老繭的手背貼上她的額頭:"我就說你這段時間不對勁。"她拿起茶幾上的藥包嗅了嗅,"這藥......"
"是調理腸胃的。"蘇念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蘇紅若不疑有他,沒再多問。她轉身走向廚房,熟練地取出砂鍋:"胃病要慢慢養,媽給你煎藥。"
廚房很快傳來嘩嘩的水聲和瓷勺碰撞的脆響。蘇念望著母親忙碌的背影,喉嚨突然發緊。
蘇紅挽起袖子露出的小臂上,還留著幾道年輕時被熨斗燙傷的疤痕。
"媽......"蘇念走到廚房門口,看著母親將藥材倒入砂鍋,"我自己來吧。"
"去去去,你懂什么火候。"蘇紅頭也不回地揮揮手,"這煎藥火大了會糊,火小了不出味。"她突然頓了頓,"對了,今天給你看病的醫生......"
"是個老中醫!"蘇念急忙道,"特別專業,不信你問非兒。"
書房里,司嚴正對著電腦整理病歷,筆尖剛碰到紙頁就莫名其妙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自己這是被誰惦記上了?
砂鍋里的水漸漸沸騰,蘇紅輕輕攪動著藥湯,聲音混在咕嘟咕嘟的聲響里:"胃病最忌生冷,明天媽給你燉個山藥排骨湯。"
蘇念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母親靠著灶臺守在爐灶前的樣子,突然覺得那鍋沸騰的藥湯仿佛也燒在了自己心上。
"媽......"她張了張嘴,最終只是說,"藥味好重,我去開個窗。"
蘇紅沒有留意女兒匆匆離去的背影,手中的木勺在砂鍋邊緣輕輕磕了兩下,她低頭看著鍋中翻滾的藥材。
藥湯漸漸收汁,散發出濃郁的苦澀。蘇紅關小火,用紗布細細過濾著藥渣。
"念念,"她端著藥碗走出廚房,"趁熱喝。"
蘇念接過碗,黑褐色的藥汁倒映出她閃爍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氣,仰頭將藥一飲而盡。苦澀瞬間在口腔炸開,嗆得她眼眶發紅。
蘇紅接過空碗,伸手拂去女兒嘴角的藥漬:"慢點喝......"
晚飯剛吃到一半,林非兒的電話就像催命符似的響個不停。蘇念說了句在吃飯,等自己吃完飯再打過去,就掛了電話,她太知道非兒為何事找她。
七點剛過,母親前腳出門散步,蘇念后腳就鉆進了臥室反鎖房門,像做賊似的給非兒回電話:"喂?"
"念念!司教授到底給你診斷的什么病啊?嚴不嚴重啊?"電話一接通,聽筒里就傳來閨蜜急切的聲音,"我翻了一下午的醫書,越看越心慌!"
蘇念的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睡衣下擺:"他只說不要緊,沒告訴我其他的。"這話說得她自己都覺得假,謊言就像劣質的布料,輕輕一扯就能看見粗糙的針腳。
"真的嗎?"林非兒這個粗線條姑娘居然沒聽出不對勁,"可司教授明明......"
"真的沒事,你別瞎想!"蘇念急聲打斷,聲音里的慌亂像撒了一地的紐扣,怎么撿都撿不完,"可能就是......氣血不足之類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那好吧,"林非兒終于讓步,"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你可一定要告訴我,大不了我再去堵司教授,或者去找張教授。"
蘇念嚇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千萬別!” 她急忙說,“真的沒事,周末我跟你細說。”
她的手心已經沁出了汗,像剛從水里撈出來。
"謝謝你,非兒!"這句感謝倒是真心實意,在這個節骨眼上,任何關心都像冬日的暖陽,讓她既貪戀又愧疚。
"跟我你客氣啥,"林非兒的聲音又輕快起來,"對了,今天的工資,等我拿到了就轉給你哈。"
兩人約了周末一起逛街,就掛了電話。
蘇念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在床上。她望著天花板上的裂紋,那些蜿蜒的紋路就像她此刻糾結的心事,怎么理都理不清。人心是最復雜的迷宮,有時候連自己都找不到出口。
周末逛街時就向閨蜜坦白吧,她實在扛不住了。
這樣的日子真是如履薄冰,不知道下一步會不會墜入刺骨的寒潭。
這幾天的日子,簡直比連續通宵趕設計稿還要難熬,身體的疲憊遠不及內心的煎熬。
蘇念出生在一個單親家庭,關于父親的事,母親始終三緘其口。
小時候沒少因為"沒爸爸的孩子"這個標簽受欺負,那些嘲笑像鋒利的剪刀,把她童年的快樂剪得支離破碎。母親靠著一臺縫紉機一針一線把她拉扯大。
這些年來,她和母親的日子過得太不容易了,她不想讓母親傷心。有些傷口,寧愿自己捂著,也不愿讓愛自己的人看見。
她真的好后悔,她知道錯了!
可是這些都沒用,她要做出選擇,承擔后果。
她現在連大學都沒畢業,她知道這個孩子肯定不能要。
她想過去醫院偷偷流產?不談手術費用與手術的簽字人,可術后需要休養,怎么跟母親解釋?
或者......跟司嚴結婚?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掐滅了。婚姻不是遮羞布,不能因為一個意外就把兩個不相愛的人綁在一起。
她平生第一次這么深刻地感受到恐懼和慌張。不止如此,她還得把這些情緒埋在心底,裝作無事人一般。
說來也怪,司嚴開的藥確實有效,這幾天胃不反酸了,連晨起的惡心感都減輕了,胃口還比以前好了。
這藥就像司嚴本人,表面苦澀難咽,內里卻藏著意想不到的溫柔。怪不得人家年紀輕輕就當上教授,果然有兩把刷子。
蘇紅女士見女兒氣色漸好,也放下心來,眼角的皺紋都舒展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