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陽光總帶著點懶洋洋的暖意，透過陳然家客廳的落地窗，在地板上鋪出一片淺金。

可這片暖，卻照不透空氣里悄悄漫開的沉郁 —— 除夕那場熱熱鬧鬧的團圓飯后，第二天陳老太太的精神就開始變差了，開始吃不下多少東西，大年初二，陳然和蘇紅把老太太送回了療養院。

醫生診斷，說是機體衰退，只能保守治療，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大年初三那天，司嚴和蘇念小夫妻兩人準備給蘇念父母拜個年，就回他們自己京華園的小家去靜心待產，畢竟孕晚期了，不好再到處跑。

回到萬景國際，發現家里沒人，才知道老太太病情加重的事。

司嚴安頓好蘇念，又趕到療養院，給老太太把了脈，之前那場感冒耗了太多元氣，臟腑功能衰弱，他開了個方子，也是治標不治本。

孫女婿開的藥方，老太太能喝下去的越來越少。

蘇紅變著花樣燉了小米粥，熬了銀耳羹，老太太最多也就喝兩口，就搖搖頭說 “飽了”。

陳然坐在床邊，拿著勺子想再喂一口，“媽，再喝一點，墊墊肚子也好?！?/p>

老太太卻只是眨了眨眼，看著他，眼神里帶著點歉意：“媽沒胃口，不浪費了。”

老太太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差，后來連坐起來的力氣都弱了，大多時候只能靠在床頭，眼神也漸漸沒了往日的清亮。

大家都清楚，老人家全憑一個念想在拖著日子，她的心愿就是想看到重孫出世。

蘇念過來看過一次，她故作輕松地安慰老太太，“奶奶，來，摸摸您的重孫，調皮著呢！您得好起來！”

孫女一來，老太太精神好了一些，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感受到胎動時，眼睛都亮了，“好，好，調皮點好！”

蘇念托著沉甸甸的肚子在心里默念：“奶奶您再撐些日子，您重孫正在排隊出站呢！”

出了病房，蘇念忍不住攥緊司嚴的手。她摸著肚子里偶爾動一下的寶寶，再想想奶奶枯瘦的手，雖然她們祖孫之間的感情談不上有多親厚，但蘇念心里還是像被什么東西堵著，悶得發慌。

自從孫女來看過后，老太太奇跡般地慢慢好轉。

轉眼正月過了一半，春風已經悄悄吹綠了枝頭。

如今寶寶特別懂事地入了盆，之前鬧著玩的臍帶繞頸也解開了，果然是個皮一下就跑的熊孩子。

不過孕晚期的蘇念累得夠嗆：腰酸得像是連搬了三天磚，尿頻到懷疑人生，晚上睡覺更是辛苦，無論哪種姿勢都睡不了一會，翻個身都得勞駕司嚴幫忙。

寶寶胎動也變得溫柔了許多，仿佛在說："媽您再堅持幾天，等我出來給您表演個萌娃出道！"

司嚴看著媳婦，心疼得寸步不離。

蘇紅在女兒和婆婆之間奔波，忙得像只旋轉的陀螺。

陳然有空就來看看蘇念，看到女兒孕晚期的辛苦，心想以后可不準再生了。

張明華適時地住了過來“有我在，你們都放心吧！咱家倆醫生坐鎮，接生都能組個專家會診！”

這話把蘇念逗樂了——婆婆在，確實像吃了定心丸。

司嚴還不服：“媽不在也不怕，我好歹也是個教授好吧！”

蘇念瞥他一眼：“不一樣，家里得有個‘定海神針’，真發作了，咱倆指不定慌成啥樣！”

結果呢？

關鍵時刻，兒子兒媳沒慌，倒是“定海神針”先亂了陣腳！

半個月后的晚上，蘇念洗完澡，剛在司嚴幫助下躺好，肚子突然一陣發緊——像里面有個小家伙在練“組合拳”，拳拳到肉。

“司……教授，”蘇念拽著他的手，聲音都變了，“我肚子……痛！”

司嚴就在旁邊，聞言立刻伸手摸了摸她緊繃的腹壁，神色一凝：“宮縮開始了。別慌！你先躺好，慢慢調整呼吸，我來收拾東西，咱們去醫院?！?/p>

他說著快步走到樓梯口，朝樓下揚聲：“媽！媽！快上來一下，念念好像要生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樓下傳來“哐當”一聲悶響，像是椅子被撞倒了，緊接著是一陣兵荒馬亂的腳步聲，“咚咚咚”地砸在樓梯上，速度快得仿佛后面有老虎在追。

下一刻，張明華像一陣風似的刮進了臥室門口，頭發都有些蓬亂了，一手還扶著門框氣喘吁吁。

這位平日里鎮定自若、號稱要“專家會診”鎮場子的中醫專家，此刻臉上卻寫滿了肉眼可見的慌亂。

“怎么了怎么了？是陣痛開始了嗎？痛得厲害嗎？破水了沒有？見紅了嗎？”

她一連串的問題像機關槍似的掃射出來，完全沒了平時的從容，眼睛緊緊盯著床上的蘇念，又猛地轉向司嚴，“衣服……待產包！對，待產包在哪兒來著？”

司嚴有些無奈地指了指衣柜旁那個醒目的大袋子：“媽，在這兒，還有念念的衣服，岳母上次都收拾好放在這兒了?！?/p>

“好，好，幸虧親家細心！”張明華松了口氣。

司嚴看著自己母親這罕見的失措模樣，忍不住提醒：“媽，您別急，剛開始宮縮，距離生還有一段時間，我們來得及?！?/p>

“我能不急嗎！我兒媳婦要生娃，婆婆當然最著急了！”張明華說，手上卻更忙亂了，好不容易拉開行李包的拉鏈，又抬頭問蘇念，“念念，你身份證、醫?？ǘ挤爬锩媪税?？哎喲我記得我好像檢查過，怎么又想不起來了……”

看著婆婆這比自己這個準媽媽還緊張的模樣，蘇念原本因陣痛而蹙起的眉頭反而松了些，甚至有點想笑。

她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安撫道：“媽，都放好了，您別擔心。”

話說婆婆這樣……她反而沒那么怕了。

司嚴忍著笑，把最后一件外套塞進包里，拉好拉鏈，把包交給張明華拎著。

司嚴穩穩地扶住蘇念，故作輕松，“好了，物資清點完畢，咱們可以出發去醫院了！”

張明華這才徹底回過神，趕緊上前和兒子一左一右攙住蘇念，聲音終于穩了下來：“走！去醫院！” 只是那緊緊握著蘇念胳膊的手，還是泄露了她初為人祖母的緊張與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