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葉衛(wèi)青，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折扇“唰”地一下合上，不動聲色地對張忠賢使了個眼色。

張忠賢心領(lǐng)神會。

一行人來到一處開闊的平臺，果然看到幾名小太監(jiān)正在小心翼翼地點燃孔明燈。

巨大的紙燈籠在熱氣下緩緩膨脹，帶著橘黃色的光，悠悠升上夜空，像一顆顆奔赴天際的星辰。

“賢弟，你去看看那些新到的火器圖紙，朕有些地方看不明白，你幫朕參謀參謀。”葉衛(wèi)青忽然開口，指了指不遠處一座存放雜物的閣樓。

木子于瞥了他一眼。

這拙劣的借口，簡直是在把“我要支開你”五個字寫在臉上。

“臣遵旨。”

他沒有多問，轉(zhuǎn)身便朝閣樓走去。

等木子于的身影消失在閣樓的陰影里，葉衛(wèi)青臉上的笑意立刻收斂了。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抱著琴，正癡癡望著孔明燈的李師師。

時機正好。

張忠賢悄無聲息地湊了過來，準備隨時搭腔。

葉衛(wèi)青在心里組織了一下語言。

一定要把這個賢弟拴住！

人一旦有了牽掛，有了軟肋，就不會那么輕易地去死了。

木子于現(xiàn)在就像個瘋子，動不動就想著以身殉國，以死明志。這樣下去，遲早要出事。

必須給他找個軟肋。

他那一條命，是大唐的最高級戰(zhàn)略儲備，不是他自己拿來的一次性消耗品！

朕這是為了你好，為了大唐好，更是為了朕自己好！

“李姑娘。”葉衛(wèi)青開口了。

李師師回過神，連忙屈身行禮：“陛下。”

“朕，有意為你和木元帥賜婚，不知你意下如何？”

葉衛(wèi)青單刀直入，他不想浪費時間。

一句話，如同平地驚雷。

李師師猛地抬起頭，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身后的張忠賢也呆住了。

老葉您這也太直接了吧！好歹鋪墊一下啊！

這哪里是賜婚，這簡直是逼婚！

李師師愣住了。

她手中的琴差點掉在地上，整個人呆呆地看著葉衛(wèi)青，仿佛沒聽清他在說什么。

撮合？

她和元帥？

葉衛(wèi)青以為她是太過驚喜，便繼續(xù)說道：“朕知道，你們二人身份有別。”

“但你放心，只要你點頭，朕可以下旨，封你為郡主。再賜下一座府邸，備上厚禮。保證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入元帥府。”

張忠賢在旁邊聽得直點頭。

沒錯沒錯，皇帝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這天大的富貴，哪個女人能拒絕？

元帥年輕有為，權(quán)傾朝野，還生得那般俊朗。

這簡直是話本里才有的神仙姻緣。

葉衛(wèi)青以為她是激動，正準備繼續(xù)說下去，卻見李師師緩緩搖了搖頭。

“奴婢不敢。”

這句話，讓葉衛(wèi)青和張忠賢，同時愣在了原地。

這下輪到葉衛(wèi)青愣住了。

張忠賢也瞪大了眼睛，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

拒絕？

她居然拒絕了？

這可是皇帝親自撮合啊！

要知道，她一個樂女，能嫁給當朝元帥，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更何況，還有皇帝做媒，這身份地位瞬間就能翻天覆地。

“為何？”葉衛(wèi)青皺起眉頭，“難道你對元帥沒有情意？”

李師師的臉紅了，低下頭去。

“陛下明鑒，奴婢確實……”她咬了咬唇，“確實對元帥心生愛慕。”

“那你為何拒絕？”

李師師低著頭，抱著琴的手指，微微收緊。

“回陛下，奴婢身份卑賤，蒲柳之姿，配不上元帥大人。”

“這……”葉衛(wèi)青有些不知所措，“朕不是說了，可以封你為郡主……”

“陛下。”李師師打斷了他，她抬起頭。

“元帥他年輕有為，人品高潔，溫柔體貼。這樣的男子，配得上世上最好的女子。”

“奴婢不過是個風塵女子，縱然陛下恩典，封奴婢為郡主，那也改變不了奴婢的出身。”

李師師說著，“奴婢不想成為元帥的負累，不想讓人指著他的脊梁骨說，堂堂大唐元帥，娶了個青樓女子。”

“他這樣的人，應該娶一位出身高貴的世家千金。那位姑娘要像山巔的雪蓮一樣純凈，要能在他身后，為他打理好一切，讓他沒有后顧之憂。”

“那位姑娘的家族，要能成為元帥的助力，而不是拖累。”

她看著葉衛(wèi)青，字字清晰。

“奴婢……奴婢自小在勾欄長大，身子早已不潔，如何能站在那般光風霽月的人身邊，玷污他的清譽？”

“奴婢若是貪圖富貴，應下這門親事，那才是害了元帥。”

“奴婢……不能那么自私。”

一番話，說得葉衛(wèi)青啞口無言。

張忠賢更是聽得心頭巨震。

他看著眼前這個女子，這個在風塵中打滾，卻依舊保持著一顆玲瓏心的女子，心中生出無限的敬意。

這姑娘，看得太通透了。

她愛得卑微，卻也愛得清醒。

葉衛(wèi)青沉默了許久。

他發(fā)現(xiàn)，自己所有的權(quán)術(shù)，所有的算計，在這個女子純粹的愛意面前，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那……你想要什么？”

李師師聞言，忽然笑了。

那笑容，像雨后的月光，干凈又溫柔。

她抱著琴，對著葉衛(wèi)青，盈盈一拜。

“奴婢不求名分，不求富貴。”

“奴婢只求，能以一個侍女的身份，留在元帥身邊。”

“為他研墨，為他撫琴，為他溫一盞熱茶。”

“如果有一天，元帥遇到了真正合適的女子，奴婢會默默退開，絕不糾纏。”

她的話，輕輕扎在葉衛(wèi)青的心上。

葉衛(wèi)青看著眼前這個瘦弱的女子，心中五味雜陳。

他原本以為，給木子于找個牽掛很簡單。

卻沒想到，這個牽掛，比他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陛下，您不必為難。”李師師似乎看出了他的糾結(jié)，“奴婢已經(jīng)很滿足了。”

“能在元帥身邊，已經(jīng)是奴婢這輩子最大的幸福。”

話音落下，木子于從閣樓那邊走了回來。

他手里拿著一張圖紙，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一抬頭，便看到氣氛有些古怪的君臣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