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于卻裝作沒有聽見。
他垂著眼簾,手指輕撫著袖口,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仿佛剛才系統(tǒng)放大的那番對話只是風聲。
葉衛(wèi)青瞥了他一眼,終究還是沒有再強求。
李師師也察覺到了木子于的沉默,心中涌起一絲小失落。她低下頭,抱緊了懷中的琴。
“既然如此,那便繼續(xù)賞燈吧。”葉衛(wèi)青收起折扇,語氣輕松。
四人繼續(xù)在御花園中漫步。
張忠賢跟在后面,心中五味雜陳。他偷偷瞄了眼木子于,又看了看李師師,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俗話說的好,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
這倆人,一個裝聾作啞,一個癡心一片,真是急死個人。
御花園里燈火通明,各色花燈懸掛在枝頭,將夜色點綴得如夢如幻。
葉衛(wèi)青走在前面,不時指著某盞花燈說上幾句。木子于應(yīng)付著點頭,李師師則安靜地跟在一旁。
“這盞蓮花燈做得不錯。”葉衛(wèi)青停在一盞粉色花燈前。
“確實精巧。”木子于淡淡回應(yīng)。
李師師抬頭看了看那盞蓮花燈,輕聲道:“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話音落下,木子于的腳步微微一頓。
他側(cè)過頭,看了李師師一眼。那張清秀的臉在燈火映照下,顯得格外安靜。
“李姑娘很喜歡蓮花?”葉衛(wèi)青問道。
李師師搖了搖頭:“奴婢不是喜歡,只是覺得它很像某些人。”
她說這話時,目光不經(jīng)意間瞥向木子于。
木子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心中莫名煩躁起來。
一行人繼續(xù)往前走,來到了一處放孔明燈的空地。
幾名小太監(jiān)正在準備孔明燈,那巨大的紙燈籠在熱氣下緩緩膨脹。
“元帥大人,您要不要也放一盞?”其中一名小太監(jiān)恭敬地問道。
木子于正要拒絕,葉衛(wèi)青卻搶先開口:“當然要放。賢弟,你來寫愿望。”
木子于皺了皺眉:“臣不信這些。”
“不信也要寫。”葉衛(wèi)青笑道,“就當是圖個彩頭。”
李師師在一旁輕聲道:“聽說孔明燈能將心愿帶到天上,讓神仙聽見。”
木子于瞥了她一眼:“神仙若真有靈,這世間哪來這么多苦難?”
李師師愣了一下,隨即苦笑:“元帥大人說得是。”
葉衛(wèi)青看著兩人的互動,心中暗暗搖頭。這倆人,一個太理性,一個太感性。
“行了,別廢話了。”葉衛(wèi)青直接將筆塞到木子于手中,“隨便寫幾個字就行。”
木子于無奈,只好接過筆,在孔明燈上寫下四個字:天下為公。
孔明燈緩緩升空,帶著橘黃色的光芒消失在夜空中。
“好了,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葉衛(wèi)青拍了拍手。
四人分成兩批,葉衛(wèi)青和張忠賢先行離開,木子于則陪著李師師慢慢往回走。
馬車里,兩人相對而坐。
車廂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車輪碾過石板路的聲音。
李師師低著頭,手指輕撫著琴弦,不敢抬頭看木子于。
木子于靠在車壁上,閉著眼假寐。
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許久,木子于忽然開口:“我有一個朋友。”
李師師猛地抬起頭,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為了一個女人,做了很多蠢事。”木子于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放棄唾手可得的功勞,不顧生死的去救人,甚至愿意為了所謂的愛情,把自己置于險地。”
他睜開眼,那雙清冷的眸子看向李師師:“你說,這種會讓人喪失理智,做出愚蠢決定的情緒,為什么偏偏還被人捧得那么高?”
李師師思索了片刻,輕聲道:“也許是因為,在這個冷漠的世間,能有一個人愿意為你做蠢事,本身就是一種奢侈。”
木子于挑了挑眉:“奢侈?”
“是的。”李師師點頭,“大多數(shù)人活著,都是為了利益,為了生存。很少有人會為了純粹的情感,去做那些看似愚蠢的事。”
她抬起頭看著木子于:“所以當真的有人愿意為你放棄一切時,那種感動,足以讓人忘記理智。”
木子于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那你為什么拒絕陛下的賜婚?”
李師師的身體微微一顫:“元帥大人都聽見了?”
“聽見了。”木子于點頭,語氣里沒有波瀾,“所以我想知道,你的邏輯是什么。”
“拒絕一個能讓你擺脫過往,獲得身份地位的機會,理由卻是為了我好。這不合常理。”
李師師垂下眼簾,手指輕撫著琴弦:“因為奴婢知道,有些東西一旦得到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
“如果奴婢真的嫁給了元帥大人,那么從今往后,奴婢看到的就不再是那個在春風閣外為老兵伸張正義的木元帥,而是奴婢的夫君。”
李師師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奴婢會開始在意他的一舉一動,會因為他的冷淡而傷心,會因為他的溫柔而欣喜。”
“奴婢會變成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個會嫉妒、會計較、會無理取鬧的女人。”
她抬起頭,看著木子于:“那樣的奴婢,還配得上元帥大人的敬重嗎?”
木子于怔了怔。這個女人,比他想象的要聰明得多。
“而且,”李師師繼續(xù)說道,“奴婢見過太多因為得到而失去的例子。”
“有些美好,只有在遠處觀望時才最動人。一旦靠得太近,就會發(fā)現(xiàn)那些不完美的地方。”
她輕笑一聲:“與其冒險去破壞這份美好,不如就這樣遠遠地守著。”
“至少,奴婢心中的元帥大人,永遠都是完美的。”
木子于看著她,心中涌起一種復雜的情緒。
“你這樣想,不覺得可惜嗎?”
“不可惜。”李師師搖頭,“能夠這樣靜靜地看著心中的那個人,已經(jīng)是奴婢這輩子最大的幸福了。”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再說,在這種劇情面前,千萬不要立什么誓言。不然結(jié)果都不會太好。”
木子于眉頭一皺:“什么意思?”
李師師神秘地笑了笑:“奴婢在勾欄里聽過太多話本故事。”
“那些山盟海誓的,最后大多都沒有好結(jié)局。反倒是那些不求名分,默默守護的,往往能陪到最后。”
木子于盯著她看了很久,最后緩緩點頭:“你很聰明。”
“奴婢只是看得多了。”李師師低下頭,“在那種地方長大的人,最懂得什么叫做進退有度。”
馬車在夜色中緩緩前行,車廂內(nèi)重新陷入沉默。
但這一次的沉默,不再壓抑,而是帶著一種微妙的默契。
直到……
“你我打一個賭,如果未來那場戰(zhàn)爭我沒死,那我便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