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此言一出,整個宣政殿的空氣都凝固了。
“借天子之名,誅殺天下忠良,以固權(quán)勢之位!”
“以女子之命,充作貢品,送給異族凌辱,引得民不聊生,滿城盡帶白素衣!”
“真正讓天子名聲盡失的,是他朱溫才對吧!”
“天子如今大病未愈,賊子卻坐上監(jiān)國之位,謀害良臣,欲圖篡位。”
木子白伸出手指,直指朱溫,一句句,一聲聲,如同驚雷滾滾。
“若諸位心中,還認自己是大唐之臣!”
“若諸位身上,還流著漢家血脈!”
“那就站出來!與我一同,將這國賊當庭誅殺!”
殿內(nèi),鴉雀無聲。
就連那三位等死的老將,都用看神仙的表情看著木子白。
朱溫身后,霍去疾的心臟狂跳。
一股被壓抑了許久的熱血,幾乎要從胸膛里噴涌而出!
殺了朱溫!
這個念頭瘋狂滋生。
但他想起了昨日,那位年輕人臨死前的囑托。
霍去疾的手按在刀柄上,準備給手下心腹使個眼色,趁亂將這位賢弟拖出去,先保住命再說。
然而,朱溫卻揮手,制止了蠢蠢欲動的甲士。
他沒有暴怒,反而站了起來,走下丹陛,一步步來到木子白面前。
他比木子白高出一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瘸腿的年輕人。
“我這條命,可以給你。”
朱溫的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賜劍。”
話音未落,朱溫身旁的一名近侍衛(wèi),抽出隨身佩劍,“哐當”一聲,扔在了木子白面前。
朱溫負手而立,環(huán)視著整個大殿的武將。
“只要今日,我大唐的文臣武將之中,但凡有一人站出來,與你見解相同。”
“我朱溫這條命,便給你。”
好毒!
好一個借刀殺人之計!
木子白心里瞬間明了。
這是陽謀,更是對滿朝武將忠誠度的考驗。
朱溫用他的命,來試探誰還心向大唐,誰對他朱溫還不夠忠心。
只要今天有人敢站出來,朱溫絕對不會把命給不去,而是會第一時間,將那個站出來的人,連同他,一起砍了!
除了自己這種“不怕死”的“愚忠”,誰會站出來?
所以,這差不多就是一個死局。
木子白緩緩回頭。
他看向那些曾經(jīng)在和平年代談笑風生的文臣武官們。
然而,整個大殿之內(nèi),除了那些甲胄鮮明的御林軍侍衛(wèi),所有的文臣武將,全都“撲通通”跪伏在地,一個個將頭埋得極低,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或許他們是在等那所謂的機會。
但此刻,在這宣政殿里,只剩下他一個瘸子站著。
絕望。
一種徹骨的絕望,籠罩了整個朝堂。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木子白忽然抬手,捂住臉,放聲大笑起來。
笑聲悲愴,震徹殿宇。
下一秒,他笑聲一收,猛地抄起地上長劍,拖著那條廢腿,狀若癲狂地向著朱溫沖去!
“殺賊……我一人足矣!”
他剛沖出兩步。
“咻!”
一支短矢,從朱溫身后的親衛(wèi)手中射出,精準地釘在他的右肩。
巨大的力道將他整個人帶得向后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長劍脫手。
鮮血,瞬間染紅了淺綠色的官袍。
“拖下去!”
朱溫終于玩夠了,臉上的最后一絲戲謔也消失殆盡,只剩下冰冷的殺意。
“此獠大逆不道,其兄更是罪無可赦!傳令下去,木氏一族,誅三族!一個不留!”
就在甲士即將上前拖人的時候。
朱溫身旁的霍去疾心中,正在天人交戰(zhàn)。
悠悠大唐,滿朝文武,竟只有一個瘸子站了出來。
理智告訴他,不能動,一動,就是萬劫不復。
可昨日那漫天風雪,那一句“誰言天公不好客”,那一道決絕自刎的血光,在他腦中揮之不去。
最終,一種名為熱血的愚蠢,徹底占領了他心中的高地。
在所有人驚駭?shù)淖⒁曄拢周姶蠼y(tǒng)領霍去疾,轟然出列,單膝跪倒在地!
“監(jiān)國息怒!”
朱溫的動作一頓。
“此獠罪大惡極,當千刀萬剮!然今日草草斬之,未免太過便宜他了!”
霍去疾低著頭,語速極快。
“三日之后,乃我大唐祭祀大典!屆時萬民觀禮,百官朝拜!”
“于那高臺之上,當著全城百姓之面,將其斬首示眾,方能盡顯監(jiān)國神威,震懾天下宵小,以儆效尤!其效果,遠勝今日!”
這是拖延之計。
只要有時間,一切就還有希望。
朱溫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跪在地上的霍去疾,若有所思。
而此時,武官序列中,最靠前的那四位手握小部分實權(quán)的將軍,互相對視了一眼。
他們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殺雞儆猴!
今天朱溫殺那三個老將,就是在敲打他們!等他們手上的兵權(quán)被一點點架空,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
如今,霍去疾已經(jīng)帶頭了,這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機會!
他們是在賭,賭朱溫看不出來!賭他就算看出來,也不敢同時動他們這幾個手握兵權(quán)的重將!
“霍統(tǒng)領所言極是!臣,附議!”
“臣,附議!”
“為彰顯監(jiān)國神威,請監(jiān)國三日后,于祭天大典之上,明正典刑!”
四位大將軍,齊齊出列,跪倒附和。
緊接著,文官隊列中,僅存的幾位高官,也看明白了局勢。
昨日裴相等人死后,他們已經(jīng)是文官集團最后的顏面,唇亡齒寒的道理,他們懂。
“臣等,附議!”
“請監(jiān)國三思!”
一時間,整個宣政殿,除了朱溫的嫡系親信,所有文武百官,竟全都跪了下來。
他們異口同聲,卻不是在為木子白求情。
反而是在“請求”朱溫,將這場殺戮,變成一場更盛大的演習,一場更能宣揚他朱溫威嚴的表演。
當然,這樣做也僅僅只是權(quán)宜之計,至于求情……還是算了吧,估計下一秒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朱溫看著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略微思索下,也沒有拒絕。
他從來沒有往拖時間那方面來想,畢竟區(qū)區(qū)三天時間,還能讓一個七品官反了天不成?
“好。”
“既然諸位愛卿如此建議,本王,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