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木子于,便是那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護衛長安的城墻!我,必死于你們之前!”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朱雀門外,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那個騎在白馬之上的年輕元帥。
他們無法理解。
一個人的身上,怎么能同時存在著,如此純粹的殺伐果斷,和如此悲壯的舍生取義。
“出發!”
沒有再給他們思考的時間,木子白一揮手中的天子佩劍,率先催動了座下的白馬。
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如同一條灰色的巨龍,緩緩地向著城外那片被戰火籠罩的土地涌去。
白馬上,木子白的心里,卻是一片平靜。
他知道,自己這番話,能起到的作用,終究有限。
這支由百姓組成的軍隊,唯一的優勢,就是人多。
以及,他們心中那股被逼到絕境后,所爆發出的最原始的,保家衛國的血性。
他要做的,就是用自己,去點燃這股血性。
用自己的命,去為他們鋪平一條通往勝利的血路。
這,又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不僅能刷一波巨額的國運,還能順便完成自己“求死”的終極目標。
大軍行進的速度,并不快。
因為官道之上,滿是拖家帶口,從城外逃難而來的百姓。
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臉上寫滿了恐懼與麻木。
看到那浩浩蕩蕩的軍隊時,百姓們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驚恐,隨即,又被一種名為“希望”的光芒所取代。
“是……是朝廷的兵!”
“是帥旗!是木家的木元帥帶兵來救我們了!”
“蒼天有眼啊!我們有救了!”
哭喊聲,夾雜著孩童的啼哭,在官道上此起彼伏。
木子白騎在馬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
他身后的那些新兵,看著這些與自己一樣,掙扎在生死線上的同胞,握著兵器的手,不自覺地,又緊了幾分。
他們或許還不懂什么叫“家國大義”,但他們知道,如果他們敗了,自己身后的家人,就會變成眼前這副模樣。
行軍不過二十里,前方的景象,便讓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一座原本還算繁華的村鎮,此刻,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斷壁殘垣,焦黑的木梁,還在冒著縷縷青煙。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和尸體燒焦的惡臭。
路邊,溝壑里,隨處可見被隨意丟棄的尸體。
有白發蒼蒼的老人,有嗷嗷待哺的嬰孩,有被凌辱至死的婦女……
餓殍滿地,枯骨遍野。
這,已經不是戰爭。
這是,屠殺。
“嘔——”
軍陣之中,已經有新兵,忍不住彎下腰,劇烈地嘔吐起來。
更多的,則是臉色煞白,渾身發抖。
生活在天子腳下的他們,何曾見過如此慘烈的人間地獄。
木子白勒住韁繩,靜靜地看著眼前這片廢墟。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下達任何命令。
他只是在等。
等這股最原始的,最真實的恐懼與憤怒,在每一個新兵的心中,生根,發芽。
“元帥……”霍去疾催馬來到他的身邊。
他戎馬半生,見過的死人無可計量。
可眼前這副景象,依舊讓他這個鐵石心腸的漢子,感到一陣陣的發冷。
“這就是,世家。”
木子白的聲音很輕很平淡。
“這就是那些,平日里滿口仁義道德,自詡為上等人的,世家。”
“在他們的眼里,這些百姓,跟他們田里種的莊稼,沒什么兩樣。”
“都是可以隨意收割的,財產。”
霍去疾沉默了。
他無法反駁。
因為,木子于說的,是事實。
“傳我將令。”
木子白的聲音,將他從失神中喚醒。
“全軍,就地扎營。”
“扎營?”霍去疾一愣,“元帥,我們不繼續追擊嗎?叛軍主力,應該就在不遠處!”
“追?”木子白笑了,“我們這十萬新兵,連血都沒見過,拿什么去追?”
“今晚,就讓他們,在這里,睡一覺。”
他指著那片尸橫遍野的廢墟。
“讓他們,聞著這血腥味,枕著這同胞的尸骨,好好地想一想。”
“明天,他們該為何而戰。”
霍去疾渾身一震,他看著木子白,眼中,滿是復雜。
他終于明白,這位年輕的元帥,為何要帶著這十萬新兵,走這條最慢,也最殘酷的路。
他不是在行軍。
他是在,練兵。
練的,不是兵法,不是戰陣。
是人心。
是用最血淋淋的現實,去磨礪他們心中,那把名為“仇恨”的刀。
好狠的手段。
也好……有效的手段。
霍去疾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只是重重一抱拳。
“末將,遵命。”
……
幾個時辰過去,夜,漸漸深了。
十萬新軍,就那么靜靜地,集中駐扎在那片廢墟之中。
沒有喧嘩,沒有交談。
只有那偶爾響起的,壓抑的啜泣聲,和那“噼啪”作響的篝火。
空氣中,那股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刺激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他們中的很多人,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夜晚。
也忘不了,那個獨自一人,坐在村口那棵被燒焦的歪脖子樹下,守了一夜的,年輕元帥。
他們不知道,這位在他們心中,已經近乎于神的元帥大人,此刻,心里想的,卻是一件,與他們截然不同的事。
木子白坐在那里,看著眼前那片黑暗,腦子里,卻在飛速地與系統交流著。
“系統,查一下,這支叛軍的行進路線,是不是有點太……巧了?”
【正在查詢……】
【經檢測,宿主所率領之軍隊,行蹤已泄露。】
“果然。”
木子白心里冷笑一聲。
他就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
那些世家,盤踞關中數百年,根深蒂固,怎么可能連這點手段都沒有。
“能查到,是誰干的嗎?”
【權限不足。】
又是這句。
木子白撇了撇嘴,也不再追問。
是誰,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這個消息,給他接下來的計劃,提供了完美的,理論支持。
一個,必死的局。
他要的,就是這個。
他要用自己的命,去為這十萬新兵,上最后一堂課。
一堂,用血與火,鑄就的,成人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