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推開診所門,內里空間不大,兩側各擺放著一張長木凳。
正前方是一張舊木桌,上面凌亂的堆著各類藥品、紗布、聽診器和一臺老式電腦。
桌后,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正低頭寫著什么,聽到聲響,緩緩抬頭。
那是一張張普普通通的臉,微胖,黑眼圈很重,透著濃濃的倦意,但眼神很明亮,臉上習慣性掛著溫和的笑容。
可他看到江越的一瞬間,臉色頓時垮了下去。
“怎么是你?”
“林醫生,我來交診金。”
江越像是聽不出他語氣中的冷漠。
“診金,什么診金?”
林懷安皺眉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旋即露出無語之色。
十幾天前的記憶浮現在腦海。
林懷安第一次見到江越時,他正背著他母親到處求醫,但無一例外,所有醫院診都將他趕了出去。
原因很簡單。
他母親已經死了!
但當江越來惠民診所找上自己的時候,林懷安卻很高興。
因為江越是主上需要的人材。
瘋魔,執念深重!
作為“濟世會”的成員,林懷安有義務為主上傳道,而像江越這種深陷絕望的人,無疑是傳道的最佳人選。
這種人為了達成執念,會不惜一切代價,別說信仰,就連生命都能輕易交出去。
于是。
林懷安向江越展示了主人恩賜的能力——
血肉再生之術,也稱肉白骨。
然而。
出乎林懷安意料的是,平時百試百靈,能為殘軀催生血肉的肉白骨之術,作用在江母身上時,卻仿佛泥牛入海,沒能激起一點漣漪。
不信邪的林懷安又多試了幾次,仍然不起效。
江母的白骨之上,竟連一絲血肉都沒能生出。
林懷安不禁陷入自我懷疑,難道是自己的信仰不夠堅定,導致主上恩賜的能力效用減弱?
可是與此同時,江越眼睛卻是驟然一亮。
在林懷安施術后,母親的氣色肉眼可見的變好了些,呼吸也平穩了不少。
“林醫生,你果然是神醫!”
“……”
林懷安聞言,不禁愣在原地,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他先前看到江越背著白骨走進來,只以為他是執念深重,不愿意接受母親死亡的事實。
可眼下,自己連續施術失敗,明明什么都沒發生,但在江越的眼里,卻似乎發生了變化,出現了奇跡,這顯然就不是執念的問題了,這怕是精神有問題。
而一個精神錯亂的瘋子,是絕對不能成為主上的信徒的,否則一朝行差踏錯,暴露了主上的存在,那他林懷安就是罪人!
想到這里,林懷安頓時一陣意興闌珊,只覺得晦氣到家了,臉色也沉下去。
他轉身坐回診療桌后,眼神厭惡,“你媽早死了,救不了,這里是診所,不是瘋人院,趕緊滾!”
但江越卻仿佛沒聽見,依舊站在原地,眼神執拗而堅定。
“林醫生,你能救她的。”
“我媽只是病了,不嚴重的,你可以治好她,她還等著看我考上大學呢。”
林懷安眉頭越皺越緊,他忍不住猛地一拍桌,“你聽不懂人話嗎?她死了,沒救了!”
但江越仍然死死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
林懷安拿他沒辦法,只得冷聲道,“治病救人不是做慈善,你要真想救你媽,就拿錢來,兩千萬,少一個子兒都免談,拿不出來就給我滾遠點!”
他話音落下。
卻見江越極其認真的點了點頭,“好的,林醫生,等我賺到兩千萬,就回來找你。”
林懷安沒說話,趕蒼蠅般揮了揮手。
當時的林懷安,只是想找個借口打發走江越,哪曾想,時隔多日,江越居然真的又找上門來。
而且他說什么?
交診金?
兩千萬聯邦幣的診金?
林懷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瘋子還真是沒完沒了了,一天天的凈跑自己診所來發癲,真當自己沒脾氣的嗎?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兩千萬聯邦幣,不是兩塊兩毛,就憑你,一個瘋子,能拿得出來?”
江越沒有反駁。
只是拿出手機,打開銀行軟件,放在桌上,推到林懷安眼前。
林懷安心中滿是不屑,但仍是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旋即整個人僵住了。
瞳孔地震!
“20,000,000,00。”
竟然真的是兩千萬!
那密密麻麻一連串的零,他只在隔壁天府都市圈見過!
“你上哪來搞來這么多錢的?”
林懷安不爭氣的咽了口口水。
江越神色平靜的看著他,道,“林醫生,你說過的,診金,兩千萬,治好我媽媽。”
“……”
林懷安人都麻了。
他當初信口開河的推托之詞,居然被江越當了真,而且他還真的實現了?
林懷安都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了。
他如果真能治好江母,倒也就罷了,簡簡單單賺下這兩千萬。
可關鍵是,他做不到啊!
但是。
做不到,就不能簡簡單單賺下這兩千萬了嗎?
不見得。
林懷安眼珠子一轉,終于第一次認認真真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起江越來。
他忽然問,“你是學生?”
江越點了點頭。
“哪個學校的?”
“平安第四武道高等院。”
江越道。
林懷安聞言,頓時胸有成竹,臉上忍不住浮現出笑容。
平安四高,那不過是上城區一所普通的重點武道高等院,出不了什么天才。
既然如此。
一個又窮又弱的學生,孤身一人,偏偏還有兩千萬?
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他臉上堆起笑容,起身去把卷簾門拉下,“你一個學生,能湊出這筆錢,真不容易啊,你放心,你母親的病,我一定會盡力醫治!”
“嘩啦啦!”
卷簾門被拉下。
診所內頓時暗了下去,只剩下電腦屏幕的一點微光。
但這并不影響江越的視線,經過神秘因子淬煉身體的武道家,都有夜視的能力。
他就這樣靜靜看著林懷安走回診療桌,從抽屜里摸出一支注射器,然后獰笑著朝自己走來。
對此,江越神色平靜。
下一秒,他雙腿微屈,猛地化作一道殘影,直接一巴掌按在林懷安臉上,將他狠狠貫向地面。
“咔嚓!”
清脆的骨頭斷裂聲響起,林懷安剛要慘叫出聲,卻被江越的手捂住了嘴巴。
“嗚嗚嗚!”
林懷安拼命掙扎,滿眼驚恐和不可置信。
這他媽是高等院學生?
這他媽的能是平安四高的學生?
平安四高的學生能有這種恐怖的身手和力量?
他可是蛻凡二重的修為,竟然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這怎么可能!
完蛋!
踢到鐵板了!
林懷安心中頓時恐懼無比。
可就在這時,江越捂住他嘴的手忽然松了些,“林醫生,我不想殺你,但你不要找死。”
林懷安強忍劇痛,瘋狂點頭,“好,好,好!我聽你的,我不亂來,只要你不殺我,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江越這才完全松開手。
“那個……我能不能去病床上躺一會兒?”
林懷安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嗯。”
得到江越首肯,林懷安這才不斷冷嘶著,踉蹌的走進內屋,輕輕躺在病床上。
短短幾步路,他便痛出了一身冷汗,倒吸了好幾口涼氣,才勉強忍下疼痛。
期間,他不著痕跡的瞥了江越一眼,再度認真審視起來。
江越也靜靜看著林懷安。
十幾天前。
他背著母親四處求醫的時候,再生天賦處于緩慢覺醒的初期,所以他損傷的精神并沒有瞬間恢復,而是逐漸再生。
但除了最開始那兩天比較嚴重外,他白天的時候,大都是清醒的。
所以他當然很清楚的知道,母親的狀態,在自己眼中和別人眼中,有著截然不同的區別。
在他眼中,母親完好無損,只是沉睡不醒。
而在別人眼中,自己的母親,卻已是一具枯骨。
江越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能將這詭異的認知差異,歸咎于神秘莫測的再生天賦上。
而在四處求醫的過程中。
林懷安和他之前見到的所有醫生都不一樣。
這人不僅沒有立刻趕他走,反而興奮的跟他說起什么藥王神,濟世會,鼓吹其主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藥王恩賜,魂魄亦可歸來。
江越當時只是瘋了,但不是傻了。
他自然看得出來,林懷安大概率是什么隱秘組織的信徒,他所施展的恩賜之術,應該也和他口中的主上有關。
此世的武道,可以通神!
所謂力令智昏!
哪怕武者、武道家,都能一怒之下,血濺五步。
更何況那些修為逆天的武道大師、武道宗師?
地下結社,隱秘組織,自聯邦建立以來,便從未斷絕過。
在聯邦律法之下,這類組織統統被列為非法。
但是,江越會在乎嗎?
顯然不會。
他現在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的母親,能不能得到救治!
于是他應下了林懷安那離譜的診金。
后來再生天賦完全覺醒,他的武道修為超越林懷安,他也不是沒動過脅迫林懷安給母親治病的念頭。
但他很清楚,聯邦治下隱秘組織的成員們,在修為上、性格上、缺點和優點上可能略有差異,但在信仰上,卻都是極為堅定,只不過有些人是主動的,有些人是被迫的。
林懷安雖然弱,但他卻是江越與那藥王神之間的中介、渠道。
如果脅迫失敗,斷掉了救治母親的渠道,才是得不償失!
于是他生生按下了那個念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