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又在場地中繞了一圈,試圖找到更多關于哥布林的線索。
他的腳步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現場再度一片死寂,只有風吹過的時候,能聽到樹尖擺動的沙沙聲。
獵人蹲下,抓起一把摻著血污的泥土,皺著眉挑出其中幾顆綠色針狀葉片,那是云杉的葉子——云杉不會落葉。
“上面!”獵人以幾乎肉眼不可見的速度張弓,嗡的一聲,一箭已出。
其他小隊成員同樣動作迅捷。
女戰士樹干粗的胳膊框住唐森和亞倫二人向樹林跑去,反手盾牌一揮,擋下了不知哪里飛來的一只箭矢。
這時,獵人之前的目標,一個綠色影子,才噗嗤一聲摔在土里。
下一瞬間,這片綠色的海洋沸騰起來,戲謔奸滑的笑聲回蕩林間。
更多的綠影落下,一時間,下起了哥布林之雨。
女戰士一手從腰間抽出單手斧,斧背猛擊盾牌,聲如洪鐘,接著——
吼!
她傲然而立,宣誓著自己才是這片森林的主人,她全身肌肉暴漲,充滿了皮甲,隱隱透出紅光。
哥布林們紅了眼睛,它們不能允許綠色海洋中這片紅色孤島的存在,如果一定要紅色,那一定是鮮血和更多的鮮血。
綠色的波濤向紅色孤島收縮,快靠近時卻猛然一頓。
女戰士周圍地面變為泥沼,她身邊那名法師的法杖上還殘留著紅色的魔法光輝。
一片黑影閃過,一只哥布林的頭旋轉著飛了出去,脖子噴出的鮮血淋了自己一臉。
它困惑,驚訝,恐懼,落地,這才獲得了真實的死亡。
那黑影由外到內,化作一片黑色旋風,夾雜著斧光,箭矢。
1分27秒后,樹林回歸了寧靜。
只是多了一片嶄新的鮮紅漩渦和42具綠色尸體。
對于唐森來說,這一切來的太快,去的也太快,他根本來不及做任何事情。
前世,他與冒險從來都隔著一面屏幕。他俯視著自己在游戲中的化身,敏銳地洞察著被友軍視野點亮的每一寸土地。
而現在,一切真實發生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視線如此狹窄,他也無法從周遭混亂的聲音中提取任何有效的信息。
直到現在,一切都已結束,他才反應過來剛剛到底發生了什么——
獵人發現哥布林,在云杉樹頂埋伏。
戰士迅速離開容易被圍攻的空地,沖進林中,打開嘲諷,吸引所有哥布林的目光。
法師在戰士周圍鋪開泥沼,待到哥布林陷入之時——
刺客由外向內,戰士由內向外,開始屠殺。
唐森想起了前世,自己一個人漫無目的在游戲世界游蕩,被會長撿到的那個下午。
四個猛男帶著他進了一個五人副本,一面保護他一面拉了整個地圖的怪,最后一波技能噼里啪啦全部清光。
這該死的安全感。
話說白銀小隊都這么猛的嗎?
還好自己沒有去強搶命匣,高魔世界真可怕。
“四十一只?”亞倫淡定問道。
“四十二只。”獵人正從滿地的哥布林身上回收能用的箭矢。
二人又沉默地看了看對方,亞倫輕聲問獵人,“你怎么看?”
獵人又環視一周,“不好說,畢竟只有哥布林。”
刺客不知何時已經回到小隊,站在女戰士的身旁,“以前可從來沒見過這樣埋伏的哥布林。”
亞倫看了一眼唐森,他原本估計這位養尊處優的法師大人看見這幅血腥的場景得把上周的早飯都吐出來,卻看見唐森不知從哪掏出本子,指尖閃出魔法的光輝,快速地寫寫畫畫。
時不時還撿起哥布林的斷肢,腦袋,仔細觀察。
果然是個怪人。
唐森看到幾位冒險者呆立一處,困惑地問亞倫道:“怎么了?是哪里不對嗎?”
亞倫知道唐森是“外地人”,不然以他的奇怪性格和更奇怪的店鋪,不可能在邊境都市默默無聞。
“大人是最近才來的,有些事情不清楚也是正常。
“【邊境都市】中的邊境,說的是人類和魔物的邊境。
“過了這片森林,向北再走50公里,就是魔物的領地,那里棲息著十分危險的魔物。
“大概二十年前,發生過一次大規模的魔物攻城,一夜之間,卡麗恩減少了一半的人口,城防軍全部打光,是靠著信仰都市支援過來的圣裁騎士團,才守了下來。”
看年紀,亞倫和獵人埃文應該經歷了那場浩劫。
亞倫繼續道:“上次魔物攻城前夕,當時的城防軍也記錄了哥布林有【異常行為】,據推測是更北邊的魔物壓縮了他們的生存空間。”
亞倫隨即笑了笑,“也別太擔心,只是說有這種可能性罷了。”
“真要是那樣,冒險者工會怎么可能只發布這么個兩金幣的任務?”
“殺了這么多哥布林,工會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咱們就去史萊姆之泉把史萊姆拿上。”
“不過咱們不能再這樣明目張膽地趕路了。”亞倫繼續道,“埃文,你警戒周邊。蕾娜、凱爾,把這些哥布林身上的破布縫起來,做五個斗篷。”
“做斗篷?”唐森問道,聽到要制作道具他可就不困了。
“是的,大人。”亞倫點頭道,“斗篷能避免咱們被遠處的魔物發現,這些哥布林的臭味也能掩蓋咱們幾個人的氣味。”
“原來如此。請務必讓我來。”唐森說著,指尖亮了起來。
哥布林尸體紛紛動了起來,仿佛在快要凝固的泥沼中游泳一般。
幾人驚訝地看著眼前滲人的表演,像是在看一個巫妖在剛剛結束的戰場上召喚骷髏兵一般。
只有亞倫看明白這魔法背后的原理,其實就是每個法師有手就會的基礎法術【法師之手】,只不過以多重施法——不知道多少重施法的形式展現出來。
直到所有哥布林的尸體上的破布都被剝落下來,哥布林們才終于迎來了安息。
唐森張開雙手,雙掌都閃出了魔法的光輝。
那些破布被撕成了條狀,撞入憑空產生的巨大水球中,劇烈旋轉、攪動,被洗的干凈如新。
洗凈的布條在空中交錯,飛舞,最終拼接成了五件帶兜帽的斗篷。
落在四位冒險者的肩上。
那斗篷觸感柔軟順滑,還帶著青草的氣味,很難想象是從地上一堆爛糟的哥布林尸體上扯下來的布條做成的。
亞倫剛從目睹唐森的法師之手多多多重施法的震驚中緩過來,又匪夷所思地發現斗篷上竟印著三個魔法符文,還有淡淡的魔力流動。
“這……這是?”亞倫指著符文問道,他的聲音有點顫抖。
“隱蔽、靜音、小治療。”唐森沒有感情地說道,“素材比較差,最多印三個符文,不是什么好東西,將就著穿吧。”
亞倫原本就看不懂這位對擬態史萊姆有奇怪執著的法師大人,現在更看不懂了。
印了這三個符文的斗篷,拿到哪里去都能賣上至少三枚金幣,原本是小隊打算晉升黃金后,努力攢錢給刺客凱爾定制的“畢業裝”。
這位怪人竟然用地上一堆垃圾隨手做了出來!
唐森不以為然,【符文銘刻】是抽獎抽出來的魔法,配合同樣是抽出來的【法術強化】,只要不吝嗇魔力,什么都能附魔。
凱爾披上斗篷,高興得合不攏嘴。
他向樹的陰影里面一縮,立刻便不見了蹤影。一個呼吸之間,在另外一處出現:“蕾娜!看!我在這!”
又一消失,“在這!哈哈哈!”
蕾娜沒有理小孩子一樣的凱爾,看了一眼唐森,眼神柔和了一些。
“大人,這些魔法裝備我們可買不起……做完任務就還給您。”亞倫覺得還是有必要把這件事說清楚。
“嗯?”唐森困惑道,“我要這些破斗篷干嘛?”
隨即,唐森便明白了,這位領隊是怕付不起錢。
哎,又是金錢。
唐森不禁想,不論是愛麗絲那丫頭,還是眼前這些冒險者,亦或是曾經的自己,只要身為活人,便會永遠戴著名為金錢的沉重枷鎖。
每日忙忙碌碌,時而刀口舔血,都只為那碎銀幾兩。
唐森想了想,道:“這本來就是你們的東西,我只是按照你的想法出來了而已。”
又用嫌棄的語氣補充道,“從產品的標準上來說,這些遠遠達不到【巫妖的私人定制】的要求。所以你們回去不能對任何人說這斗篷是我做的。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