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臺休息室的門還沒完全推開,一陣帶著軍營氣息的硬朗風就先飄了進來。
楊藝菲剛把發布會的資料按順序疊好,抬頭就看見劉曉思穿著筆挺的橄欖綠軍裝站在門口,肩章上的星徽在暖光下泛著細碎的光,手里拎著的帆布包邊角磨得發白,卻收拾得整整齊齊。
他的目光像裝了定位似的,瞬間鎖定在沙發上的楊紅,原本略帶嚴肅的眉眼瞬間柔下來,連聲音都比平時輕了幾分。
“楊紅,剛剛發布會真是有驚無險!對了……這兩年,你還好嗎?”
楊紅手里還攥著剛擦過汗的紙巾,聽到聲音猛地抬頭,指尖下意識捏緊了裙擺。
兩年沒見,劉曉思黑了些也壯了些,以前總帶著點靦腆的眼神,如今多了幾分軍人的沉穩,可看向她時,還是像當年在村口麥田里那樣,藏著化不開的溫柔。
她耳尖瞬間泛紅,連呼吸都亂了半拍:“你怎么來了?你不是還在服役嗎?”
“快退伍了。”劉曉思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從帆布包里掏出一個保溫袋,拉開拉鏈時還帶著熱氣,“我申請了探親假,特意繞去縣城買的糖炒栗子,你以前總說村里的栗子不夠甜,縣城這家老字號的,應該合你口味。”
保溫袋里的栗子還冒著白氣,外殼油亮,裹著厚厚的糖霜。楊紅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劉曉思的手背,兩人像被燙到似的同時縮回手,空氣里瞬間飄起淡淡的曖昧,連休息室里的空氣都仿佛慢了半拍。
“咳咳——”楊藝菲故意清了清嗓子,把手里的首都舞蹈學院報名表“啪”地拍在茶幾上,“兩位同志,敘舊可以,但正事不能忘。楊紅,這是你兩年前沒來得及填完的報名表,現在該補上了。”
楊紅的目光落在報名表上“首都舞蹈學院”那幾個燙金大字上,指尖輕輕拂過紙面,眼神里的欣喜很快被猶豫取代:“可是我都兩年沒系統練舞了,學院里的同學都是從小練起的,我肯定跟不上……”
“跟不上就補!”劉曉思突然打斷她,語氣比剛才堅定了不少,“別可是了,你那么喜歡跳舞,而且首都舞蹈學院的學位本來也是你該得到的東西,不能就這么放棄。我退伍后要是有空,還能去學校看你,給你加油。”
楊紅看著劉曉思認真的樣子,又轉頭看向楊藝菲眼底的期待,想起兩年前因為吳炎的刁難,自己在出租屋哭的夜晚,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氣,拿起筆在報名表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筆尖劃過紙面時,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好,我去。這一次,我不放棄了。”
楊藝菲看著她落筆的瞬間,眼眶突然發熱。前世母親臨終前攥著她的手說“沒去成舞蹈學院是這輩子最大遺憾”的畫面還在眼前,如今終于能幫母親補上這個缺口,她悄悄別過臉擦了擦眼角,笑著說:“這才對嘛!明天我陪你去學校報到,順便跟招生辦的老師打個招呼,讓他們多關照你。”
劉曉思看著楊紅臉上重新亮起的笑容,悄悄把帆布包里另一袋沒拆封的栗子往她那邊推了推,眼底藏不住的開心:“那我明天也去,幫你們拎行李。對了楊紅,我還帶了部隊里的壓縮餅干,你要是練舞晚了沒時間吃飯,這個頂餓。”
楊紅看著他像獻寶似的掏出各種東西,忍不住笑出聲,眼角的梨渦淺淺陷進去:“你怎么帶了這么多東西?跟要搬家似的。”
“怕你在學校受苦。”劉曉思脫口而出,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耳尖瞬間紅到耳根,連忙別過臉假裝看窗外,“我、我就是覺得首都消費高,你剛去可能不習慣……怕你又因為省錢這不買那不買的。”
楊藝菲看著兩人打打鬧鬧的樣子,悄悄退出了休息室。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灑進來,她想起前世母親說“這輩子沒談過一場像樣的戀愛”時的遺憾,嘴角忍不住上揚——這一次,不僅要幫母親圓舞蹈夢,還要讓她擁有一場轟轟烈烈的青春愛戀。
第二天清晨的公交站臺上,露水還沒完全散去,空氣里帶著初秋的涼意。楊紅背著洗得發白的帆布包,包帶因為常年使用磨出了毛邊,里面裝著楊藝菲連夜給她買的新舞鞋,還有劉曉思塞給她的壓縮餅干。她手里攥著一張皺巴巴的地圖,手指在“首都舞蹈學院”的位置反復摩挲,眼神里滿是期待。
“嘀——”一陣刺耳的汽車鳴笛聲打破了站臺的寧靜。一輛黑色桑塔納穩穩停在站臺邊,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精致卻帶著刻薄的臉。她戴著一副蛤蟆鏡,頭發燙成時下流行的大波浪,身上穿著進口的碎花連衣裙,手指上的金戒指晃得人眼睛疼。
“喲,這不是最近火得不行的‘田間舞者’楊紅嗎?”女人的聲音像裹了層冰碴子,目光掃過楊紅的帆布包時,嘴角勾起一抹嘲諷,“怎么還坐公交啊?聽說你拍《花樣年華》賺了不少錢,連輛自行車都買不起?還是說,你們這種農村來的,就只配擠公交?”
她身邊的一個跟班立刻附和:“嬌嬌姐,你看她那包,我上次在夜市看見,十塊錢三個還買一送一!跟你這個意大利進口的包比,簡直是垃圾。”
另一個跟班女也跟著起哄:“就是!嬌嬌姐從小請的都是俄羅斯芭蕾舞團的老師,楊紅跟你比,連提鞋都不配,還敢去首都舞蹈學院?到時候肯定是全班墊底,丟死人了!”
楊紅攥緊帆布包帶,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她想起兩年前被吳炎刁難時,也是這樣被人指著鼻子嘲諷“農村土包子”,可現在的她,不再是那個只會躲在出租屋哭的小姑娘了。
楊紅抬起頭,眼神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坐公交是因為方便,跟有沒有錢沒關系;我的包雖然便宜,但裝著我要用的東西,很實用。至于去舞蹈學院,我是去學東西的,不是來跟人比家境的。底子差我可以每天多練兩小時,可你這種隨便拿別人的出身和穿著當笑話的人,就算舞跳得再好,也沒資格談‘體面’兩個字。”
林嬌嬌沒料到楊紅會這么硬氣,臉色瞬間沉下來,推開車門就要下車理論。可還沒等她站穩,遠處傳來公交車的鳴笛聲,楊紅趁這個間隙,繞開她快步往公交站臺邊緣走。
“你給我站住!”林嬌嬌氣得跺腳,指著楊紅的背影大喊,“楊紅,你別得意!到了舞蹈學院,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待不下去!你等著,我會讓你知道,農村人根本不配站在舞蹈教室里!”
楊紅沒有回頭,只是握緊了手里的地圖。公交車緩緩靠站,門打開的瞬間,她回頭看了一眼氣得跳腳的林嬌嬌,然后毅然踏上了公交車。車窗外的風景漸漸往后退,她摸出帆布包里的栗子,剝開一顆塞進嘴里,甜意順著舌尖蔓延到心底——這一次,她不會再因為任何人的嘲諷放棄夢想,兩年前的遺憾,她要一點一點補回來。
公交車駛過繁華的街道,朝著首都舞蹈學院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