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吊扇慢悠悠轉(zhuǎn)著,揚起的風裹著飯菜香,落在楊紅發(fā)燙的耳尖上。
她剛把一勺番茄炒蛋送進嘴里,就見劉曉思端著餐盤快步走來,軍綠色襯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結實的手腕。
“抱歉來晚了,部隊臨時有點事。”
劉曉思把餐盤放在她對面,搪瓷碗與桌面碰撞發(fā)出輕響,他下意識挺直脊背,像在部隊匯報工作般認真,“楊紅同志,剛在門口聽同學說,你是《花樣年華》的女主?”
楊紅的筷子頓在半空,臉頰瞬間泛起紅暈,連忙低頭攪了攪碗里的米飯:“就是……運氣好,遇到羅菲幫我。”她不敢抬頭看他,這段時間的榮耀讓她幸福,同時也讓她壓力大,她知道劉曉思是替她高興的,但是面對榮譽,她還是習慣性謙遜。
“運氣哪能撐起一部戲?”劉曉思卻笑了,伸手從口袋里掏出顆水果糖,剝了糖紙遞過去,“你小時候在田里練旋轉(zhuǎn),摔得膝蓋全是泥都不喊疼,現(xiàn)在能當女主,是你該得的。”
糖塊的甜意在舌尖化開,楊紅忽然想起小時候。
那時兩人總在村口麥田里捉迷藏,劉曉思總能找到躲在麥垛后的她,還會偷偷塞給她這樣的水果糖;有次她練舞崴了腳,是他背著她走了三里地去衛(wèi)生院,后背的汗浸濕了她的衣角,卻沒喊過一聲累。這些細碎的記憶,此刻翻涌上來,讓她鼻尖微微發(fā)酸。
“對了,”劉曉思突然撓了撓頭,耳尖紅得快要滴血,語氣里帶著幾分試探的玩笑,“你覺得……我長得怎么樣?跟那些電視劇里的男演員比,差不差?”
楊紅抬眼,撞進他緊張的目光——他眼底的光忽明忽暗,像怕被否定的孩子。她忍不住笑出聲,放下筷子,學著部隊里的模樣,雙手在身側并攏,對著他輕輕彎腰:“報告劉長官,您濃眉大眼,鼻梁挺直,完全符合‘英氣軍人’的標準!我代表‘觀眾’,向您敬禮!”
劉曉思被她逗得臉紅,伸手摸了摸后頸,連呼吸都亂了半拍。
他看著楊紅眼底的笑意,喉結滾動了兩下,突然鼓起勇氣,聲音比剛才低了些,卻帶著不容錯辨的認真:“我跟部隊申請了半個月探親假,再過半年,就能正式退役了。到時候……”
楊紅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她害怕劉曉思后面要說什么,也對突如其來的長相問題感到疑惑,手里的勺子“當啷”一聲掉在碗里。
“我在部隊學了不少東西,”劉曉思沒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還在興奮地說著,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桌面,“會功夫,能翻跟頭,上次演習還學了模擬開飛機的場景……”
他的聲音像被按下了慢放鍵,楊紅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
轉(zhuǎn)行當演員?
無話不說的兩個人在這個話題上變得緘默,楊紅不知道如何回答劉曉思,看著他興奮又期待的樣子,又不好掃他的興。
“怎么不說話了?”劉曉思終于察覺到她的沉默,語氣里多了幾分慌亂,“那個……楊紅,我只是說著玩兒的,說著玩兒的……”
“沒有,我就是覺得,你現(xiàn)在很好,很優(yōu)秀,我也應該向你學習。”楊紅微微一笑,但是是很明顯的牽強的笑。
“你現(xiàn)在在部隊很好吧!穩(wěn)定又光榮,退役后還能分配工作,我們那個圈子里全是算計,像你那么老實,會被人欺負的!”楊紅三分打趣,七分認真,她明白了劉曉思的意思,所以也話里有話。
“我不怕被欺負。”劉曉思往前湊了湊,聲音里帶著固執(zhí),“我怕的是,你越來越優(yōu)秀,我卻只能站在遠處看著。你現(xiàn)在是女主角,以后會是大明星,我要是還待在小地方,怎么敢站在你身邊?”
“楊紅,”劉曉思伸出手,想碰她的肩膀,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終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我知道你怕我受委屈,可我更怕你一個人硬撐。你忘了小時候,你摔在泥地里,是我?guī)湍惆膯幔楷F(xiàn)在換我保護你,好不好?”
楊紅看著他眼底的堅定,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又酸又暖。她想起自己每次遇到麻煩,劉曉思總會第一時間出現(xiàn);想起她猶豫要不要去舞蹈學院時,是他偷偷塞給她攢了半年的零花錢;想起他穿著軍裝,站在村口對她說“等我回來”的模樣。
這份感情,從來都不是她一個人在堅持。
不遠處的窗口旁,楊藝菲端著餐盤,假裝低頭吃飯,眼角卻一直留意著這邊。
她看著劉曉思笨拙地安慰楊紅,看著楊紅眼底的淚光漸漸變成笑意,悄悄掏出相機,對著兩人的方向按下了拍照鍵。照片里,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們身上,劉曉思的軍帽放在桌角,楊紅的發(fā)梢沾著點飯粒,畫面溫暖得讓人心里發(fā)顫。
楊藝菲看著手機里的照片,嘴角忍不住勾起。她想起小時候,母親總在深夜看著舊舞鞋發(fā)呆,說“這輩子沒為自己活過”;想起母親臨終前,握著她的手說“要是能再選一次,我想站在舞臺上”。
現(xiàn)在,母親終于有了重新選擇的機會,還有人陪著她一起走,這就夠了。
“菲菲?你怎么在這兒?”楊紅突然抬頭,看到了不遠處的楊藝菲。
楊藝菲收起相機,端著餐盤走過去,笑著拍了拍劉曉思的肩膀:“劉長官,看來我不用再給你當‘愛情導師’了。以后可得好好對我們家楊紅,要是讓她受委屈,我第一個不饒你。”
劉曉思的臉瞬間紅透,連忙點頭:“我會的,肯定會的!”
楊紅也跟著笑,眼眶卻還是紅的。她看著楊藝菲眼底的笑意,又看了看對面的劉曉思,突然覺得,或許楊藝菲說得對,愛情不是犧牲,是兩個人一起面對困難,一起走向更好的未來。
“對了,”楊藝菲突然想起什么,從包里掏出兩張門票,放在桌上,“晚上學院有部新上映的軍旅表演活動,你們倆去看,就當……慶祝你們‘正式確定關系’。”
劉曉思和楊紅同時抬頭,看著對方的眼睛,都忍不住笑了。
食堂的吊扇還在轉(zhuǎn)著,風里的飯菜香似乎也變得更甜了些。
楊藝菲看著他們,悄悄退后兩步,轉(zhuǎn)身走出食堂——她知道,從今天起,母親的身邊不僅有她這個“伯樂”,還有了一個能陪她哭、陪她笑、陪她一起追夢的人,這樣就夠了。
哪怕以后的世界沒有“楊藝菲”,只有“羅菲”,至少母親能活得比上輩子更幸福,更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