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塊浸了墨的粗布,沉沉壓在羅家院壩上空。劉曉思筆挺地擋在羅菲身前,軍綠色的軍裝被夜風掀起邊角,露出腰間磨得發亮的皮帶扣。
王鐵蛋捂著被打紅的鼻子連連后退,油膩的臉上滿是忌憚,手里的BP機“滴滴”響著,卻沒敢再往前湊半步。
羅母攥著燒火棍的手青筋暴起,木棍在石板地上戳出點點火星,卻在看到劉曉思掏出來的軍官證時,動作僵在了半空。
“劉、劉同志,”羅父慌忙掐滅旱煙,臉上堆起諂媚的笑,“都是自家孩子鬧著玩,您別往心里去……”
“鬧著玩?”劉曉思的目光掃過羅菲肩頭的紅痕,聲音冷得像冰,
“用燒火棍打人,逼姑娘嫁給不喜歡的人,這也是鬧著玩?”他把軍官證往桌上一拍,“再敢動她一下,我現在就去派出所報案,讓民警來評評理!”
羅母的氣焰瞬間矮了半截,嘴里嘟囔著“女大不中留”,卻再也不敢舉棍。
躲在門后的楊琪看著這一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金戒指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她本來想看著羅菲被王鐵蛋帶走,沒想到半道殺出個劉曉思,壞了她的好事。
劉曉思沒再理會羅家眾人,轉身扶住羅菲的胳膊:
“你沒事吧?”
羅菲搖了搖頭,目光掠過楊琪怨毒的眼神,輕聲道:
“我沒事,謝謝你。”
兩人并肩往村口走,軍靴踩在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楊琪望著他們的背影,咬著牙往地上啐了一口,轉身跑回了楊家——她得想個辦法,不能讓羅菲就這么幫著楊紅展翅高飛。
村口的麥田里,夜風卷著麥香撲面而來,遠處傳來青蛙此起彼伏的鼓噪。
劉曉思忽然停下腳步,摘下軍帽抓了抓頭發,平日里挺拔的背影竟透出幾分局促。
“其實我……一直躲著楊紅。”
他聲音低沉,目光望向遠處的星空,那里綴著密密麻麻的星星,像撒了把碎鉆。
羅菲挑眉:“為什么?我看她對你挺不一樣的。”
“下個月我就要去部隊了。”劉曉思喉結滾動了一下,語氣里滿是無奈,
“當空軍要去邊疆,一去就是好幾年,說不定還會有危險。她那么好,長得好看,還會跳舞,善良正直,不該被我拖累。”
羅菲心里一酸,想起前世母親楊紅坐在搖椅上,看著老照片嘆氣說“這輩子沒嘗過愛情的滋味”時的模樣。
她伸手拍了拍劉曉思的肩膀:“你覺得什么是拖累?讓她連喜歡的人都不敢承認,讓她這輩子都活在遺憾里,這才是最大的拖累!”
“可我給不了她未來……”
劉曉思猛地轉頭,眼里滿是掙扎。
“未來是兩個人一起掙的!”羅菲打斷他,
“你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怎么知道她不愿意跟你一起拼?說不定她要的不是什么大富大貴,只是你一句真心的喜歡!”
劉曉思沉默著,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軍帽。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楊紅焦急的喊聲:“小菲!小菲你在哪兒?”
劉曉思像是被燙到一般,慌忙把軍帽扣在羅菲頭上,“我先走了,你跟她說……就說我去鎮上了。”
話音未落,他轉身就跑,腳步聲驚飛了草叢里的螢火蟲,點點綠光在夜色中散開,像一場短暫的星雨。
羅菲拿著還帶著體溫的軍帽,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兩個明明互相喜歡的人,偏偏都這么別扭。
楊紅的臥房里,煤油燈昏黃的光映在窗紙上,勾勒出少女纖細的身影。
她倚在窗邊,看著劉曉思狂奔的背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張燙金的錄取通知書,紙角硌得掌心發疼。
羅菲輕手輕腳地爬上窗臺,月光照亮她臉上的紅痕,也映出楊紅耳尖的紅暈。“看,有人落荒而逃咯。”她故意調侃道。
楊紅慌忙轉過身,眼神躲閃:“誰、誰逃了?我什么都沒看見。”
羅菲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他說喜歡你,又怕給不了你未來,所以才躲著你。”
“未來……”楊紅攥緊了錄取通知書,眼里閃過一絲迷茫,又很快被堅定取代——她連自己的未來都不知道在哪里,又怎么敢奢求愛情?
羅菲看著她糾結的模樣,從兜里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塞進楊紅手里。信封上“楊紅親啟”四個字被汗水洇濕,最后一筆暈成了小團墨漬,一看就被人攥了很久。
“這是他托我交給你的,”羅菲笑道,“你自己看看吧,別讓自己后悔。”
楊紅捏著信封,指尖微微顫抖。窗外的夜風掀起窗簾,帶著麥田的清香,也帶著少女心中悄然萌發的情愫,在這寂靜的夜里,悄悄醞釀著一場關于勇氣與愛的風暴。
第二天清晨,朝陽剛躍出地平線,村后的小河邊就熱鬧了起來。劉曉思蹲在河邊,正拿著布仔細擦拭軍靴,水面倒映著他挺拔的身影,被晨風攪得碎成金箔。
羅菲抱著一摞作業本路過,故意踢起水花,濺了他一褲腿:
“劉同志,軍靴擦這么亮,是要給誰看啊?”
劉曉思耳尖瞬間紅了,慌忙把軍靴往水里藏了藏:“要你管!”
“我可不管你,”羅菲在他身邊坐下,晃著腿笑道,
“不過明天楊紅就該去報名了,你偷偷幫她攢了五百塊錢的事,要不要讓她知道啊?”
劉曉思猛地擺手,臉上滿是慌亂:
“別!千萬別告訴她!我就是個農村小子,她要是去了首都舞蹈學院,以后就是大明星了,我配不上她……”
他的話還沒說完,羅菲突然指向遠處:“你看那是誰?”
劉曉思抬頭望去,只見楊紅拎著洗衣盆走來,麻花辮上沾著草屑,淺藍色的的確良襯衫被晨露打濕,貼在纖細的身上。他慌忙起身,軍靴踩進水里,濺起一片水花,臉上的慌亂藏都藏不住——他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楊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