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強壓心中激動，雙目凝聚。

【真理之眼】，開！

剎那間，月光下的舞臺褪去偽裝，愈發(fā)清晰。

的的確確，三個祭壇！

左側(cè)祭壇，由斷戈殘甲堆砌，銹跡斑斑。

殺氣與怨氣交織！

【祭壇編號】：1001

【連接道標】：諸天戲坊·白虎堂

【因果一覽】：鑄劍為國，劍指己身！拜將封侯，侯門似海！平生只解沙場醉，不識君心似深淵！求一解：何以忠骨，不得善終？

......

中央祭壇，由鳳冠珠釵堆成，珠寶蒙塵。

哀戚之氣濃得化不開！

【祭壇編號】：1003

【連接道標】：諸天戲坊·長門宮

【因果一覽】：金釵為誓，誓言如絮！紅妝作嫁，嫁與權(quán)謀！一片癡心空對月，半生榮華為誰謀！求一見：何為真情，死生不渝？

......

右側(cè)祭壇，由千百張表情各異的面具疊成。

嬉笑怒罵間，透著一股看破紅塵的虛無！

【祭壇編號】：1004

【連接道標】：諸天戲坊·眾生相

【因果一覽】：描眉畫眼，非辨忠奸！巧舌如簧，只弄風(fēng)波！笑他樓起樓又塌，方覺身亦在其中！求一味：何為真實，能破虛妄？

......

“諸天戲坊……”

蘇明的心跳漏了半拍。

三個編號，全是頂尖序列！

“這三位，一個不甘，一個哀怨，一個虛無……”

脈絡(luò)……

清晰了！

忠臣良將為【生】，癡情貴女為【旦】，陰險小丑為【丑】！

【生】、【旦】、【丑】……

蘇明微微瞇眼。

故事的主干、情感的脈絡(luò)、世情的點綴……

全都齊了！

可一臺戲，要唱得夠烈，唱得夠狠，唱得夠黑白分明……

就絕不能少了那個角色——

一生二旦三凈四丑！

那個臉上勾著最重油彩，性格最為剛烈暴躁。

一出場便要定下規(guī)矩、判明忠奸的……

凈！

“原來如此……”

蘇明眼中迷霧豁然散去。

這果真不是三座獨立的祭壇！

而是一臺還沒唱完的殘戲！

將軍百戰(zhàn)，終究鳥盡弓藏！

貴女癡情，不過鏡花水月！

小丑看戲，卻發(fā)現(xiàn)自己亦是戲中人，在虛妄中沉淪！

他們被困在了戲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自己的悲劇。

所以，向著臺下所有看客，發(fā)出質(zhì)問！

“破局的關(guān)鍵……”

蘇明死死攥緊拳頭。

“根本不是送上掌聲或者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而是那個從始至終都缺失的【凈】角！”

只有他，能給這戲畫個句號，完美落幕。

所以……

補全【凈】角！

可是……

這個【凈】，又該哪里去找？

......

蘇明沉默，思緒流轉(zhuǎn)。

小時候，家里那臺收音機里，放得最多的就是《霸王別姬》和《將相和》。

唱腔蒼涼，鼓點激昂。

他那個笨蛋老爸，平日里不茍言笑，不懂表達。

就唯獨愛聽這幾出小曲兒！

酒桌上，爺倆滿臉通紅。

“老爸，你為什么總喜歡聽這些咿咿呀呀的東西啊？”

“咿咿呀呀？會不會說話！”

“你老爹我，是那種膚淺的人？！”

“我告訴你！戲臺之上，什么帝王將相，什么才子佳人，看的都是個熱鬧！”

“唯獨那花臉的凈角，勾著五顏六色的臉譜，一出場，就代表著規(guī)矩！代表著天理！”

“他們愛憎分明，忠奸立判，是頂天立地的真角色！”

“臭小子，這是教你做人，就要像那凈角一樣！“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心里得有桿秤，脊梁得挺得直！”

......

“呵……”

月色下，蘇明搖頭苦笑。

“你啊，說得真好。”

“可你自己呢？”

立下赫赫戰(zhàn)功。

卻落得個車毀人亡。

“你的忠骨，何曾善終？！”

......

蘇明眼眶一熱，視線瞬間模糊。

“嘖，起霧了？”

老媽，那個溫柔了歲月，驚艷了時光的女人。

一片仁心，救死扶傷。

換來的卻是白衣染血！

真情至死不渝？

可他寧愿，她活著！

......

所以……

將軍的恨！

貴女的悲！

“像……”

“真像啊……”

但！

不一樣！

悲憤與癲狂，如積壓了億萬年的火山。

猛地從蘇明靈魂最深處徹底爆發(fā)！

“呵！”

“好一臺殘戲！”

“好一個不得善終！”

“好一個死生不渝！”

蘇明站在荒草叢生的陰影里，先是低笑，繼而狂笑。

笑聲癲狂，笑中帶淚，震得四野荒草都在為他顫抖！

他不再隱藏。

一步，從陰影中踏出！

清冷的月光灑在他身上，將他的臉映照得一片慘白。

“生旦丑俱在，卻無判官，不成黑白！”

舞臺上，那三道糾纏不休的唱腔。

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死寂！

蘇明一步步走向舞臺。

身上的氣勢隨著腳步，瘋狂攀升！

再攀升！

“你們的忠、你們的怨、你們的虛無，都只是無根的浮萍！”

“你們的戲，演了幾百年，幾千年！”

“演得還不夠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字字如雷，聲聲泣血！

“你們?nèi)钡模皇菐讉€掉幾滴眼淚的看客！”

“你們?nèi)钡模皇墙o你們解惑的凡人！”

蘇明走到了舞臺的邊緣。

緩緩低下頭，伸出雙手。

一絲不茍地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廉價運動服的衣襟。

現(xiàn)在，這不再是幾十塊錢的地攤貨。

是即將登臺亮相的錦繡戲服！

他又抬起手，用手指當梳。

將額前被夜風(fēng)吹亂的幾縷碎發(fā)，緩緩向后理順。

衣冠，即是敬意！

可敬的，不是這方舞臺！

更不是那三座祭壇。

而是他即將扮演的角色——

父親口中，那頂天立地、黑白分明的……

凈！

“我說……”

“你們的戲，缺一個……”

“敢掀了這桌子的——”

“凈啊！！！”

話音落！

蘇明右腳抬起，重重踏下。

一步，便跨上了這座承載了無數(shù)年悲歡的破爛舞臺！

“咚！！！”

整個舞臺猛地一震。

沉睡了千百年的戰(zhàn)鼓，被驟然擂響。

他轉(zhuǎn)身。

對著臺下那片空無一人、如墓碑林立的觀眾席。

緩緩地、標準地躬身一揖。

沒人？

放屁！

明明是座無虛席！

黑暗死寂中，似是無數(shù)道目光匯聚。

有曾與將軍一同醉臥沙場的袍澤。

有曾與貴女一同淚灑深宮的宮娥。

有在那小丑怪笑中看盡世態(tài)炎涼的百姓。

還有……

老爸老媽！

“諸位，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