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的馬車一路暢通無阻,車輪碾過永湯城的青石板路,穿過小半個城區,最終在西城安定坊中停下。
馬車停穩的地方,正對著一座朱漆斑駁的戲園,戲園的門楣上掛著塊褪色的木匾,上面用紅漆寫著兩個大字:梨園。
王正從馬車上下來,抬手理了理錦袍的褶皺,目光掃過荒草叢生的戲園門口,淡淡問道:
“就是這地方?”
“回小主人,那人約定的地點就是這里。”
旁邊的護衛連忙躬身回話。
“知道了,前邊帶路。”
王正應了一聲,隨后又轉頭看向旁邊的黑袍人,語氣帶上了幾分恭敬:
“黃老,一會兒麻煩您了。”
“嗯。”
沙啞刺耳的聲音從黑袍下傳出,做派很是傲慢,只有一個字,王正卻對此毫不在意,還笑著回應。
王正對這個黑袍人的態度和其他的護衛明顯不一樣,甚至說還有點討好的意味在。
隨后,王正在幾個護衛的簇擁下走進梨園。
這座梨園在幾年前還是永湯城有名的戲園,夜夜笙歌,座無虛席,可不知什么原因,一夜之間就荒廢了。
戲班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只留下這座空蕩蕩的建筑,如今早已布滿蛛網與塵埃。
殘破的門窗在夜風中吱呀作響,墻角掛著幾條褪色的戲服絲帶,隨風飄蕩,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座荒廢的鬼宅。
若是膽小之人,夜里根本不敢靠近此處。
剛踏進梨園的大門,一陣幽幽的戲曲唱腔就順著風飄了過來,婉轉纏綿,字句間滿是凄涼:
“世事含糊**件,人情遮蓋兩三分。
白鳥飄飄,綠水滔滔,嫩黃花有些蝶飛,新紅葉無人瞧。
人不見,煙已昏,擊筑彈鋏與誰論。
黃塵變,紅日滾,一篇詩話易沉淪。
總是離人淚,終是空,到心頭。”
這唱腔優美動聽,好似帶著一股令人著迷的魔力。
王正剛聽到第一句,眼神就開始變得迷離起來,表情舒緩,眼角下拉,還露出傻笑,緊接著竟在原地跳起舞來。
手臂輕揮,腰肢搖擺,舞姿妖嬈得像是佰味樓里的舞女一般。
他身邊的幾個護衛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個個眼神渙散,嘴角掛著傻笑,有的拍手,有的轉圈,手舞足蹈地圍在王正身邊。
像一群被人操控的木偶,瘋瘋癲癲,失了魂魄。
“哼!”
就在這時,王正身后的那名黑袍人突然發出一聲冷哼,瞬間沖散了那股戲曲唱腔。
王正渾身一震,猛地從幻境中驚醒,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他扶著旁邊的柱子大口喘息,臉色慘白如紙,眼神里滿是后怕。
剛才那一瞬間,他竟完全失去了意識,連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旁邊的護衛們也紛紛回過神來,一個個臉色煞白,癱坐在地上,冷汗直流。
“怎......怎么回事?剛才是怎么了?”
王正的聲音還有些發顫,他扶著柱子站穩,看向黑袍人:
“黃老...我剛才......我剛才做了什么?”
“你剛才被魔音侵擾,陷入了幻境。”
黑袍人的聲音依舊沙啞:
“老夫若是沒猜錯,出手之人,應該是荒北七驁中的狐顏娘娘,她最擅長用音波惑人,不知不覺間就能讓人陷入幻境,任其操控。”
他說話時語氣平淡,甚至帶著幾分嫌棄,完全沒有一絲對王正的敬畏。
可王正卻不敢有絲毫不滿,反而連連點頭道謝。
“呵呵...呵呵呵呵......”
下一刻,一陣清脆悅耳的笑聲忽然響起。
那笑聲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時而近在耳邊,時而遠在天邊,仿佛發笑之人無處不在,帶著幾分戲謔,又帶著幾分魅惑。
緊接著,一個柔媚的女聲幽幽傳來:
“這位先生好厲害,居然如此輕易的破解了小女子的惑心術,不知這位先生是何身份,可愿摘下黑袍,現身與小女子一見?”
黑袍人沒有接話,淡淡的掃視了一圈梨園,最后將目光投向其中一個角落:
“在老夫面前就不用裝神弄鬼了,出來吧。”
話音剛落,梨園中忽然刮起一陣詭異的微風。
散落在地面、墻角的各色絲帶紛紛飄起,在黑夜里盤旋飛舞,宛若一個個身姿曼妙的女子,舞姿妖嬈,透著說不出的魅惑。
幾個護衛看著那些絲帶,眼神又開始變得迷離起來,臉上露出癡傻之色。
隨后,所有飄起的絲帶突然朝著同一處聚攏,像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在空中擰成一束。
緊接著,絲帶猛地散開,如同天女散花般飄落,一個紅衣女子從絲帶中央緩緩現身,落在殘破的戲臺上。
她身著一襲艷紅紗裙,裙擺層層疊疊,卻又半遮半掩,露出雪白的肩頸與纖細的腰肢,每一寸肌膚都透著誘人的光澤。
一雙狐媚子大眼中包著水汽,似笑非笑,如妖如仙,眼波流轉間,便能勾走人的魂魄。
小巧的嘴角微微上翹,紅唇輕啟時,連呼吸都帶著媚意。
天生媚骨,禍水妖姬,大抵就是這般模樣了。
就連常年縱覽花叢,看慣了花魁美人的王正此刻都看呆了,兩只眼睛死死盯著女人,眼中顯露出來的炙熱和貪婪毫不遮掩。
王正尚且如此,更別說他身后的那些護衛了。
全都成了一副豬哥相,個個大張著嘴,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淌,傻笑著站在原地,動都忘了動。
整個梨園中,此刻還能保持本心的也就只有那渾身籠罩在黑袍之下的男人了。
“奴家美嗎~”
女人朝著王正等人嬌媚一笑,吐氣如蘭。
“美......美!”
王正等人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那你們喜歡奴家嗎~”
女人又問。
“喜歡!”
幾人再答。
“那你們愿意為了奴家去死嗎~”
女人繼續問。
“愿意!”
王正和一群護衛想都沒想,齊刷刷地點頭,雙眼癡迷,不帶半分猶豫。
“呵呵......”
女子掩嘴輕笑,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
“既然你們愿意,那便去死吧。”
話音剛落,女人便悍然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殺招,沒留一絲余地。
兩條絲帶在女人操控下破空而出,宛若脫弦利箭,徑直射向離戲臺最近的兩個護衛,只一閃間,便穿過了兩人的脖頸。
絲帶一發一收,宛如電射,快得讓人看不清軌跡。
過了半息功夫,那兩個護衛的脖子上才緩緩裂開一道細細的血痕,鮮血噴涌而出,緊接著,他們的頭顱咕咚一聲掉落在地,眼中還保持著剛才的癡迷,顯然到死都沒反應過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終于讓王正等人從媚術的控制中驚醒。
王正大驚失色,怒吼道,
“你想干什么?!”
女人發出一串銀鈴笑聲,嬌笑道:
“你方才不是說愿意為了奴家去死嗎,奴家現在是在成全你們呀。”
“難不成你們剛才是在騙奴家的?”
“果然,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女人語氣瞬間變得哀傷,眼眶微微泛紅,像是被情郎辜負了的可憐女子,將那種幽怨的氣質演繹的淋漓盡致,不由得讓人心中升起憐愛之心。
哪怕知道面前的女人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從頭到尾都是在耍弄他們,但王正等人依舊無法擺脫心中那股幻想。
他們已經在不知不覺間中了女人更深的媚術,情緒被對方牢牢把控,此刻已經無法自拔。
“呵呵呵呵呵呵......”
隨著笑聲響起,兩條絲帶再度從天而降。
護衛們倉皇逃竄,可絲帶的速度比他們快了太多,只一瞬間,又是兩顆人頭落地。
王正趕忙躲到黑袍人身后,渾身瑟瑟發抖,臉色蒼白如紙。
此刻只有旁邊的黑袍人,才能帶給他僅有的一絲安全感。
“嗖!嗖!嗖!”
就在這時,又有破風聲響起,這次卻不是來自戲臺方向。
一道黑影從閣樓暗處躥出,一把抓住一個正在逃竄的護衛,將其拖入黑暗深處。
只聽得黑暗中響起一聲驚恐的慘叫,隨后慘叫聲又戛然而止。
下一秒,一具尸體從黑暗中被拋出來,落在王正的腳下。
王正低頭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那具尸體已經完全變成了干尸,皮膚蒼白如紙,布滿褶皺,像風干了幾十年的臘肉,脖子上有兩個深深的血洞,全身的血液已經被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