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谷中穿行,腳下是松軟的腐殖土,踩上去悄無聲息。
四周的奇花異草散發著混雜的異香,那些在外界早已絕跡的古老植物,在這里卻肆意生長,姿態各異。
張云淵跟在無根生身后,看似在欣賞這谷中的奇景,心中卻在飛速盤算。
此地如此隱秘,被天然的陣法所籠罩,連他身懷系統,都未能提前感知到分毫。
無根生,又是如何找到這里的?
他心中念頭剛起,便直接開口問了。
“無根生。”
“嗯?”
“你是如何找到這里的?”
張云淵的語氣很平淡,就像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走在前面的無根生聞言,腳步一頓,隨即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
“哈哈,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
他似乎很享受這種被人探究秘密的感覺,特別是探究者還是他所認可的知己。
無根生不再隱瞞,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靠這個東西。”
張云淵的目光,落在了他的食指上。
那里,戴著一枚指環。
那是一枚造型極其古樸、簡約的指環。
沒有任何華麗的雕刻或紋飾,通體光滑如鏡,材質非金非玉,呈現出一種深邃的、宛如黑曜石般的色澤。
但它與黑曜石又截然不同。
它不反射任何光線,反而像一個微縮的黑洞,將周圍所有的光都悄然吸入。
仔細看去,在那深邃的內部,又仿佛內蘊著一片璀璨的星河,有無數極其細微、難以捕捉的光點,正在以一種玄奧的軌跡自發流轉,形成一圈圈氤氳的光暈。
無根生將指環從手上褪下,遞了過來。
“你看看。”
張云淵伸手接過。
指環入手的一瞬間,一種奇特的觸感傳來。
它既有玉石般的溫潤,又有金屬特有的冰涼,但兩者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并不沖突。
觸感堅硬無比,恐怕比世上最堅固的玉石還要堅硬幾分,重量卻又奇輕無比,托在掌心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張云淵嘗試著將指環往自己的手指上套。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那指環的尺寸,竟隨著他手指的靠近,自行發生了微調,最終不松不緊,完美地貼合了他的手指。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指環正內斂地、極其緩慢地吞吐著一種“炁”。
這種“炁”的品質,感覺遠超他目前的認知,甚至比他師父老天師的炁,還要來得更加本源,更加古老。
“這枚指環,我叫它‘洞天指環’。”
無根生看著張云淵臉上的訝異,得意地笑道。
“是我從晉地云臺山的一處洞天里找到的。”
“我曾聽過傳說:隋末亂世,李世民曾率兵在云臺山伏擊劉武周的大軍。
扎寨期間有異人獻上寶刀,李世民指天發誓,如能消滅敵人,就一斬斷石,果真刀落石穿。是這個云臺山么?”
張云淵重復了一句。
“沒錯。”
無根生點了點頭,開始講述那段經歷。
“云臺山中有一洞天福地,那也是一處奇特的秘境,不過跟咱們腳下這二十四節谷比起來,就差得太遠了。”
“那洞天之外,被人布下了一座極其厲害的炁局,環環相扣,殺機遍布。尋常人若是行差踏錯一步,立刻就會被陣法引動的天地之力絞成齏粉。”
無根生攤了攤手,臉上帶著一絲理所當然的自得。
“不過這對我來說,不算什么難事。”
“我的手段,你也見識過。只要是炁構成的玩意兒,在我面前,都跟不存在一樣。”
“我花了一番功夫,化解了那些炁局,才找到了正確的路進去。”
張云淵聞言,心中再次對無根生那名為“神明靈”的手段,有了更深的認識。
化解萬法,當真不是虛言。
“我在那云臺洞天里,沒找到什么驚天動地的功法秘籍,就找到了這么個小玩意兒。”
無根生指了指張云淵手上的指環。
“起初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只覺得它材質特殊,便一直戴在手上。”
“直到后來,有一次我途徑這秦嶺山脈。”
他的神情變得認真了些。
“當我身處這片山脈的一定范圍內,并且心無雜念,將自身的炁息沉靜到極致時,這枚指環,便會傳來一種極其微弱、卻又很獨特的‘牽引感’。”
“牽引感?”
“對。”
無根生確認道。
“那種感覺,與其說是牽引,不如說是一種‘共鳴’。它并不會明確地給你指明一個方向,更像一個指針不斷晃動,需要你自己去校準的羅盤。”
“你需要有極高的耐心,極其敏銳的感知,以及對‘炁’最深刻的理解,才能在它的指引下,一點點地排除錯誤的方向,一步步地縮小范圍。”
“我當初為了找到這里,在這秦嶺里,像個沒頭蒼蠅一樣轉了足足一個多月,才最終將范圍鎖定在了這片區域。”
“要有這洞天指環,才能感應到入口。否則的話,就算找上百年,也是徒勞無功。”
聽完無根生的講述,張云淵緩緩將指環從手上褪下,還給了他。
他終于徹底明白了。
難怪。
難怪自己之前在山外,對這里沒有產生任何感應。
也難怪這二十四節谷藏于世間無數歲月,卻從未被外人發現。
想要找到這里,需要同時滿足數個苛刻到極點的條件。
首先,你得有機緣,能找到另一處至少是“洞天”級別的秘境。
其次,你得有通天的手段,能在那處秘境的殺陣中活下來。
再次,你得運氣逆天,能在里面找到這枚獨一無二的“洞天指環”。
最后,你還得擁有無根生這般對“炁”的變態感知力,以及足夠的耐心,才能根據指環那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共鳴,在這茫茫秦嶺中,找到那唯一的入口。
這其中的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差錯,都將與此地失之交臂。
看來,這洞天指環,才是真正能夠感應到、并且有資格進入這二十四節谷的唯一鑰匙。
張云淵看著無根生將指環重新戴回手上,那雙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誰也沒有察覺到的、深邃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