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水河畔,再無故人。
張云淵望著那艘消失在迷霧中的烏篷小船,心中五味雜陳。
他知道,師兄張懷義心意已決,強留無益。
此去經年,再見,或許已是滄海桑田。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思緒,轉身踏上了返回龍虎山的路途。
江湖險惡,人心叵測。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再次催動“千面萬象”,將自己的容貌、身形,都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異人。
那張臉,是扔進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來的平凡,氣息也收斂得與一個三流異人無異。
行至一處人跡罕至的偏僻山林,天色漸晚。
林間光線昏暗,只有幾縷殘陽穿過濃密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張云淵的腳步,忽然一頓。
一股冰冷的殺機,毫無征兆地從四面八方將他鎖定。
幾乎在同一時間,數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從林間的陰影中暴起,手中兵刃閃爍著淬毒的幽光,從各個刁鉆至極的角度,朝著他周身要害攻來!
出手狠辣,配合默契,分明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殺手。
張云淵心中一聲冷笑。
來的,應該就是他們了。
襲擊田晉中師兄,逼問懷義師兄下落,并讓他終生殘廢的那伙人。
他眼中寒光一閃,卻并未立刻下殺手。
面對這足以讓任何一流高手都手忙腳亂的圍攻,他只是腳下輕點,身形如一片沒有重量的落葉,在數道致命的攻擊縫隙中,險之又險地穿行。
“咦?”
圍攻的黑衣人中,有人發(fā)出一聲輕咦。
他們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中年人,身法竟如此滑溜。
“速戰(zhàn)速決!”
為首的黑衣人低喝一聲,攻勢變得更加凌厲。
張云淵依舊不還手,只是狼狽地閃躲著,看起來左支右絀,險象環(huán)生。
他故意賣出一個破綻。
一名黑衣人見狀大喜,手中的短刀化作一道毒蛇般的寒光,直刺他的后心。
就是現在!
張云淵仿佛被嚇傻了一般,動作慢了半拍。
砰!
另一名黑衣人看準機會,一記重手刀,結結實實地砍在了他的后頸之上。
張云淵悶哼一聲,雙眼一翻,整個人軟軟地向前栽倒,徹底“昏死”了過去。
“解決了。”
一名黑衣人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不屑地說道。
“還以為是什么硬茬,不過是個跑得快點的三流貨色。”
為首的黑衣人沒有廢話,一揮手。
“帶走!”
……
張云淵感覺自己被裝進了一個粗麻布袋里,被人扛在肩上,一路顛簸。
他雖然閉著眼,但敏銳的感知卻將周圍的一切都盡收心底。
他能感覺到,這伙人共有七個。
他們的炁,陰冷而霸道,帶著一種同源的、令人不適的扭曲感。
他們的腳步沉穩(wěn)有力,顯然都受過專業(yè)的訓練。
不知過了多久,顛簸停止了。
他被從麻袋里倒了出來,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石地上。
刺鼻的血腥味和潮濕的霉味,瞬間鉆入他的鼻腔。
張云淵緩緩“醒”來,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
這里似乎是一處廢棄的地牢,墻壁上插著幾支火把,光線昏暗,將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詭異。
七名黑衣人已經摘下了臉上的面罩,露出了幾張冷漠而倨傲的年輕面孔。
他們的衣服上,都繡著一個相同的、由繁復紋路構成的家族徽記。
張云淵的目光,在那徽記上微微一頓。
他認得這個徽記。
那是四大家族之一,呂家的標志。
果然是他們。
為首的,是一個面容冷峻的青年,他的眼神如同鷹隼,銳利得仿佛能看穿人心。
他走到張云淵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說吧。”
“你是什么人?為何會出現在那里?”
張云淵裝出一副驚恐萬狀的模樣,身體瑟瑟發(fā)抖,結結巴巴地說道:
“我……我只是個路過的散修……各位大爺,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們放了我吧……”
那青年冷哼一聲,顯然不信他的鬼話。
“嘴還挺硬。”
他轉頭對身邊的一名同伴說道。
“對他用‘明魂術’,看看他腦子里到底藏著什么。”
“是,大哥!”
那名同伴應了一聲,走到張云淵面前,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獰笑。
他伸出兩根手指,并指如劍,指尖之上,一縷黑色的、仿佛由無數冤魂糾纏而成的邪惡炁息,緩緩凝聚。
一股陰邪至極的精神波動,瞬間籠罩了張云淵。
明魂術!
呂家賴以成名的獨門秘術,能夠強行侵入他人識海,窺探其記憶與秘密。
此術霸道無比,中招者輕則神魂受損,變成白癡;重則當場魂飛魄散,死狀凄慘。
“小子,下輩子投胎,記得眼睛放亮點。”
那人獰笑著,將那纏繞著邪惡氣息的手指,猛地按向了張云淵的眉心。
張云淵的臉上,依舊是那副驚恐到極致的表情,但他的眼底深處,卻閃過了一絲冰冷的、如同在看死人般的嘲弄。
就在那股陰邪的精神力量,如附骨之蛆般鉆入張云淵識海的瞬間。
異變,陡生!
他丹田氣海之內,那股一直沉寂的、仿佛亙古不變的混元道炁,竟無需他主動催發(fā),便自行運轉起來!
嗡——!
一方無形無質,卻又仿佛蘊含著宇宙初開般無上威嚴的混沌磨盤,在他的識海之中轟然顯現!
那股霸道無比、足以輕易撕裂尋常高手精神防線的明魂術之力,在撞入這方混沌磨盤的瞬間,便如同投入熔巖的冰塊,連一絲掙扎都做不到。
它被那混沌磨盤,以一種完全不講道理的、碾壓式的姿態(tài),瞬間吞噬、分解、同化!
其陰邪的意志被瞬間磨滅,化為最純粹的能量粒子,最終竟成了混元道炁成長的些許資糧!
“噗——!”
正在施術的那名呂家子弟,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
他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力量,順著他與張云淵之間的精神鏈接,悍然反噬而回!
他慘叫一聲,整個人如遭雷擊,猛地向后倒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噴,雙眼一翻,當場昏死了過去。
他的識海,已在反噬中被徹底摧毀,就算能活下來,也只會是一個徹頭徹徹尾的白癡。
“什么?!”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在場所有呂家子弟,都駭然失色。
為首的青年更是瞳孔驟縮,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他們引以為傲的家族秘術,竟對眼前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中年人,毫無作用?!
甚至……還被反噬了?!
這怎么可能?!
地牢內,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火把燃燒時發(fā)出的“噼啪”輕響。
張云淵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撣了撣身上的灰塵,臉上的驚恐與畏懼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到極致的漠然。
他抬起頭,看向那幾個早已被嚇得手足無措的呂家子弟,嘴角,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