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摩托的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瘦高,T恤短褲,拖鞋。
路過陸小夏的桌子時,還扭頭看了她一眼。
看著比寧玉大了好幾歲,長得倒是有個人樣,寧玉當初也是看臉了吧。
男人走到店前,提高音量問寧玉:
“咋收這么早?給我煮個米線。妞妞呢?”
看上去心情不錯。
寧玉冷著臉轉身進了店里,拾荒老太太則討好的笑著:
“娃娃睡了,你今天手氣不錯喲。”
男人沒吱聲,彎腰看老太身邊的童車,然后進了店里,再出來時,手里拎了兩瓶啤酒,還端著一盤涼菜,走到一張還沒收起來的桌子前坐下。
開了瓶啤酒,仰脖就灌,獨自吃喝起來。
寧玉端了米線出來,黑著臉放在男人面前。
“你黑著臉干啥子,老子最近手氣旺,你別不識好歹影響我氣運。”
寧玉依然沒吱聲。
“你這兩天營收多少錢,拿來給我。”
正在收拾桌椅的寧玉把手里的東西往地上一放,怒道:
“你不是贏了嗎,咋還問我要錢。打牌有贏就有輸,零和游戲,零和游戲!你啥時候能清醒清醒啊!你放過我行不行……”
“你他媽的……”
陸小夏現在終于知道她為什么要早收攤了。
這是經歷了多少次才積累出的經驗啊。
兩個人都拿著塑料凳子,往對方身上招呼。
那個男的明顯只想維護一下自己作為男人的尊嚴,并不想真打架。
嗯,畢竟還要靠女人開店掙錢。
寧玉越打越猛,又是踢又是踹,竟然沒有吃虧。
只是童車里突然傳出幾聲孩子的哭聲,寧玉向童車看了一眼,分了神,立刻被男的反攻了回去。
一把頭發落到男人手里,剛才的虎虎生風立即落了下風。
陸小夏剛要出手幫忙,寧玉突然扭頭沖她大叫了一聲:
“幫我抱下孩子,抱你店里去!快點!”
她轉頭看童車,被拾荒老太推到了一邊,但老太太是個駝背,努力想抱起孩子,卻心有余力不足。
陸小夏只好從童車里抱出孩子,把小姑娘帶離這修羅場。
她把那個軟軟的小身體抱在懷里,那種柔軟的觸感一定有魔力,她的心瞬間像是溫水漫過凍土,一點點化成泥濘。
為這孩子,她做什么都可以。
孩子被寧玉收拾得很干凈,小手攀著她的脖子,剛剛睡醒,似乎夢魘還未完全退去,乖軟的趴在她的鎖骨處,小聲的哭。
這是被寧玉愛到命里的小孩,她這一刻真正理解了上一世的寧玉,為什么執著求死。
“妞妞,跟姨姨去吃面包等媽媽好不好?”
她一邊快速向自己的店鋪走,一邊哄慰懷里的小姑娘。
回答她的依然是哭聲。
拾荒老太太顛著小腳跟在她身后,像是怕孩子被拐走似的,也安慰道:
“妞妞,不怕,李奶奶在哦。你媽一會兒打完架來接你。”
她的暖心面包房也已經打烊了,店員正在清掃衛生。
她把孩子放在店內的椅子上,拿來紙巾把孩子的小臉擦干凈,又拿了一袋雞蛋糕放在孩子面前。
又拿了兩個面包遞給拾荒老太,然后她問出了自己心里的疑問。
“那個男的叫什么名字?”
“姓楊,叫楊農。”
“寧玉家沒人幫她看孩子嗎?”
“嗐,婆婆自己也愛賭,有時間就要去打牌的。公公中風了,老公也是個賭的,她開店還要給老公還債,離又離不掉,真不知道她當初是怎么想的,怎么嫁給這樣的人家。”
“怎么離不掉?”
“當然是男人不愿意離咯,好不容易騙到手,吃苦耐勞,會掙錢,跟個提款機似的,他又不傻,他哪舍得離。阿玉鬧了好幾次,離不掉!楊農說了,就是要拖死她。”
“她老公這樣多久了?”
“不知道,阿玉去年才開始在這條街開店。去年她男人就這樣了。”
“寧玉娘家人呢?”
“她哪有娘家,她是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十來歲就跑出來了。”
“……”
陸小夏徹底無語。
也徹底理解了上一世的寧玉殺死丈夫后為什么會做出那么“愚蠢”的選擇。
愚蠢,是獄友們給寧玉的“定義”,那時大家都說:
“蠢死了,自己不想活就算了,干嘛要拉上娃娃,真造孽。”
拾荒老太太卻突然問出一句:
“你沒有娃娃?你這么喜歡娃娃,怎么不自己生一個?”
說不上來,這老太太給她的感覺很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哪里奇怪。
還沒想好怎么答,結束戰斗的寧玉走了進來。
她掛了彩,手背上劃了長長兩道血痕,頭發亂的跟雞窩似的。
一邊罵男人,一邊抱起女兒輕輕哄著。
悍婦和慈母,兩種身份兩種形象在一個人身上竟然一點也不矛盾。
寧玉手里還捏了六塊錢遞到她面前:
“你剛吃的米線四塊錢,我找你六塊。”
出門的時候,她聽到撿荒老太跟在寧玉后面,說:
“你得想想辦法,還是得離婚,要不然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兒!”
寧玉頭都沒回,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倒是獻個計啊,站著說話不腰疼,能離我還不離么!”
……
這個晚上,好久沒有失眠過的陸小夏又失眠了,她現在有了新的課題:
如何解決一個賭徒。
殺一個人不難,但干干凈凈脫身很難。
她想了很多種辦法,比如跟蹤楊農找到賭窩,舉報楊農涉賭。
可是這樣不解決問題,涉賭不是什么大罪,關幾天就放出來了,還會罰款。
罰款最后不還是落到寧玉頭上嗎。
或者把賭徒打殘,讓他再也不能出去賭。
這樣也不行,她不想手上沾血。她再也不要采用那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法。
何況,楊農殘了,只會變成寧玉的負擔。
楊農那樣的人,就應該孤獨終老,不應該成為妻女幸福的絆腳石。
他應該……
陸小夏猛的坐起來,電光石火間,她有了一個想法。
稱不上絕妙,但肯定比她之前想的辦法都靠譜。
那就是,楊農這樣的人,應該在監獄里,短時間出不來的那種。
她激動的坐起來,從書架上拿下一本刑法——這是她重生之后,立即買來放在書架上的一本書。
她順著目錄一條一條找過去,終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逐字讀罷,她確信——
自己的辦法,很可行。
但首要前提是,先幫寧玉把婚離了。
避免她引天雷下來劈楊農的時候,殃及到她們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