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陸小夏依然在六點醒來。
雖然昨晚失眠到三點多,但十四年牢獄生涯形成的生物鐘,像是滲透進基因里一般,六點必醒。
她吃過早飯,又去店里忙了一上午,下午兩點,她找到平州最大一家保健按摩中心,車停在外面,等人。
現在,計劃已經想好了。但缺個執行人。
這個計劃的第一步,就是美人計,找個人假扮富家女,接近楊農,騙他離婚。
人選還真不好找。
想來想去,人選只能來這種地方找。
這家店還是上一世聽于文禮說起過,上面有人罩著,因此一直沒有被取締。
據說工作人員都是外地的。
這活兒聽起來有點不靠譜,不一定有人愿意干,但她也得試試,工資給的高一點,也許有人愿意呢。
趴了一個下午,四點多工作人員開始陸陸續續上班,她才發現自己來的時間不對,其實應該趕在下班的時間來,這樣才能跟人聊。
現在都急著上班,沒有一個愿意停下來。
又趴了一會,實在是沒有辦法。
她正準備走,金碧輝煌的大廳里突然跑出來一個姑娘,穿著黑色緊身上衣,黑色超短裙,手里拎著個大塑料袋。
似乎是在哭。
離得遠也看不清女子的臉,只見女子踩著高跟鞋,往街的另一頭走了。
她啟動車子跟了上去。
到了人少的一段,她搖下車窗沖女孩打了個招呼,正要下車,女孩卻拉開車門,坐了上來。
陸小夏看著眼前那哭花了妝的臉,霎那間失語了。
在昨天遇到寧玉后,她已經明白了,她的重生也許有著另外的使命和意義。
有些人她注定會重逢。
她以為至少幫完寧玉才會開下一個盲盒,沒想到……
眼前的人叫駱靈靈,也是她同監舍的一個獄友,一個監舍住了四年,后來出獄走了。
編號2689。
人有點二。
在她們監區,很多重刑犯的過往都是不可觸碰的,只有駱靈靈的案子,監區無人不知,甚至可以拿來調侃。
這意味著監獄里的女犯們都不大看得起她。
駱靈靈自稱是個演員,但眼前的一切說明了,演員的事是個謊言。
駱靈靈會剪頭發,她們監區所有犯人的頭發,都是駱靈靈剪的。
總之,駱靈靈不知什么機緣傍上了一個制片人“大款”,被大款忽悠著做起了明星夢。
被制片人騙著睡了三年,什么戲也沒演成。最后發現“大款”是個假的,人家有妻有子有家庭。
自己不僅免費陪睡,還借了一屁股債給大款,說是幫她找角色要送禮,其實具體花哪了鬼知道。
為了在分手前挽回點損失,駱靈靈把大款騙到出租房,還找了幾個牛高馬大的親戚幫忙,連打帶嚇,耗時一天,逼著“大款”說了銀行密碼,取了人家幾萬塊,又逼著大款寫了欠條,商量好三天內付款,算是青春損失費。
結果大款一出門,就報警了。
欠條帶現金,一共三十多萬,數額巨大,外加綁架,判了九年。
駱靈靈是她們監舍里唯一一個編號是“2”打頭的,因此有些嘴毒的獄友背地里管駱靈靈叫“那個二”。
這個女人是少數的沒欺負過她的人,有時候看著的確是傻里傻氣的。
3796,就那個女老板曾經說過,2689不是傻,就是單純。
一個單純的女人,如果長得不好看,家境又好,還算幸事。如果又美貌、家境又不好、又單純,就是災難。
駱靈靈大概就屬于第二種。
算起來,這一年,駱靈靈大概25歲左右,還沒有遇到制片人大款,離犯案還有五年時間。
駱靈靈并不是平州人,在平州打過工。比她早四年進去,她進去的時候還跟她稱半個老鄉來著。
原來打的是這種工。
“拉我去前面小區,汽車站你去嗎。”駱靈靈紅著眼圈說。
她這是把她當黑車了,所以才爽利的上了車。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陸小夏問,順便遞過去一張紙。
駱靈靈眼影畫的重,被眼淚暈成了兩團黑。
口紅也暈花了,嘴巴大了一圈。
一邊擦眼睛,一邊怒道:
“還能怎么了,你們平州沒好人!說我上周酒水銷售不達標,把老娘開了。媽的!老子去省城闖去。這破地方誰愛來……”
陸小夏無語。
大概就是這個時間點,駱靈靈離開平州,去了省城,認識了一個制片人,白陪了三年后,被制片人送進監獄。
遇都遇上了,總要干涉一下。
雖然她跟老柳同志說過“不干涉別人的因果”,但她心里清楚,也許干涉別人的因果,正是她重生的價值。
“我這有個事兒,你接嗎?包吃住100一天。”
“100一天?”
駱靈靈驚訝的看著她,眼睛的兩團黑看上去有點滑稽。
“當然干啊,我家里我媽身體不好,還指著我賺錢看病呢……什么活?難嗎?”
陸小夏聽著這些話,心莫名的揪了一下。
駱靈靈在監獄里總是大大咧咧的,但也鬧過一次自殺,就是她母親去世那次。
她母親的確身體不好。
她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就是需要你演一個富家女,假裝愛上一個男人,讓他對你上心,為了你跟老婆離婚。”
駱靈靈噗嗤一笑:
“真他媽見了鬼了,是你老公吧,想離婚?行了,這活兒我接!”
陸小夏抿了抿唇,這姑娘還是這么快人快語的。
“不是我老公,是我姐妹的,被賭鬼老吃得死死的,想離離不掉。”
駱靈靈不以為然的補了一句:
“但我不陪上床啊!”
“那當然,你別把自己折進去,別假戲真做,別愛上賭徒就行。”
駱靈靈笑得震天響:
“我他媽有病嗎?我會愛上那種人!”
“會打麻將嗎?”
陸小夏又問。
駱靈靈的心情比剛才好了許多,笑著答道:
“會!雖然很討厭,但我打得還不錯。”
陸小夏點點頭。那就好,她還怕駱靈靈這種沒心沒肺的人,再染上牌癮怎么辦。
“我回宿舍收拾一下東西,十幾分鐘,你等我。”
“留個電話吧。”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駱靈靈又是哈哈一笑,拿出一個傳呼機。
陸小夏則在一張紙條上,寫下了自己的電話遞過去。
“唉,你們平州還是有好人的。”駱靈靈由衷的贊嘆了一句。
陸小夏無語,這傻姑娘就是這么容易相信人,怪不得會被渣男騙。
“你就這么相信我?”
“對,女人的直覺。”
駱靈靈說著,拎著自己的塑料袋下了車,扭著腰肢進了一個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