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農守著農展館門口,眼見著農展館一天比一天熱鬧。
到第三天,達到了巔峰。
人聲鼎沸,川流不息。
他壓根無心看熱鬧,穿梭在人群里,眼睛瞪得像燈泡,找他那到嘴后又飛了的肥肉。
餓了就去附近小飯館,撿剩飯吃。
其實在京州這樣的大城市,只要你愿意放下身段找活干,收入比平州高很多,怎么也不至于撿剩飯。
不說別的,他撿剩飯的飯館,有兩家門口就貼著“招洗碗工”的告示。
但他是楊農,他怕自己為了掙幾塊錢洗碗錢,錯過他的靈靈。
展會只熱鬧了三天,第四天,人就稀稀拉拉少了,里面的一個個攤位就陸續(xù)都撤了。
會場全是撿廢品的。
楊農在會場外找了個角落,結結實實的哭了一場。
長這么大,小時候挨打他沒哭,打牌輸錢他沒哭,年底要債的堵門他沒哭,孩子滿月宴上禮金被債主瓜分他沒哭。
他的心似乎就是銅墻鐵壁。
但此刻,在這遙遠的異鄉(xiāng),山窮水盡的流浪了七天,百爪撓心,望穿秋水,尋找心愛的女人如今期待落空,他一下子繃不住了。
他想不通,駱靈靈對他那么好,甜言蜜語,深情款款,每天還有肉麻小紙條。
怎么說走就走了。
哭著哭著,前面路過的人突然放慢腳步,扔了一塊錢在他跟前。
不一會兒,又有人扔錢給他,雖然是五毛,但五毛對于身無分文的他來說,也是巨款啊。
他立即明白過來,人家把他當要飯的了。
可不是么,他現(xiàn)在一身衣服已經臟得不成樣子。
從旅社出來時本來還有兩件換洗衣服的,但是晚上在公園睡覺,衣服就枕在頭下。
早上醒來衣服沒了。
連腳上的鞋都被偷走了。
后來在垃圾桶里撿了雙爛拖鞋,這才不用光腳。
頭發(fā)跟雞窩似的,衣服比抹布還臟,又趿拉著爛拖鞋,蹲在墻角哭,可不就是個要飯的模樣。
從小到大,他還沒吃過這種苦。
小時候父母都在棉紡廠上班,他媽沒染上賭癮之前,雙職工家庭,條件還是不錯的。
后來他媽因為賭博把工作丟了,但他爸還有工作,東拼西湊加啃老打秋風,也沒有挨過餓。
他一看這樣可以賺錢,趕緊把自己的“攤位”往展會門口挪了挪,坐到下午清場,居然也要到了三十多塊錢。
至少晚飯有著落了。
接下來,他有了經驗,專往人多的地方去,往地上一坐,開始抹眼淚。
反正這地方人生地不熟,遇不見熟人,不怕丟人。
幾天過去,居然湊到了回平州的車費。
又多乞討了兩天,買了兩件衣服一雙新鞋,所幸夏天衣服也不貴。最后找了個公廁胡亂洗了個澡,換上新衣新鞋,終于像個人了。
來時臥鋪,回時站票。
站了一天一夜,到站時是個上午。
歷時半個月,出趟遠門的楊農,終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老家。
走出火車站的一剎那,眼圈又紅了。
回來的第一件事,當然是去找駱靈靈!
問她為什么一個人跑了,把他扔在京州!
問她為什么不給他留一分錢!
這個賤女人!不給老子一個合理的理由,老子非……
他想復合。做上門女婿也行。
兜里還剩一塊錢,正好夠坐公交。
一路坐到小吃街,氣勢洶洶的沖進了寧玉的米線店。
幾天不見,米線店居然換了新招牌,紅底白字的寫著“寧玉家雞湯米線”。
這會兒正是午飯時間,寧玉正在跑前跑后的忙。
腰里掛著一個腰包,錢都裝在腰包里。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自己跟寧玉已經離婚了。
但,離婚了又怎樣,自己還是妞妞的爸。
余老太抱著妞妞坐在門口,寧玉正在里面給一桌顧客結賬。
楊農一把抱起妞妞,驚得余老太跳起來,嘴里大叫著:
“寧玉!阿玉!”
寧玉一抬頭,看見他,笑臉瞬間凝固。
扔了手里的紙筆,瘋了似的跑出來,撲上來就要搶妞妞。
“你要干什么!你把孩子給我!咱們都離婚了,撫養(yǎng)權是我的!”
楊農緊緊的抱著妞妞,不管寧玉怎么撕扯,就是不松手。
寧玉撕扯的越狠,他抱得越緊。
這種事,誰先心疼誰松手。
果然,孩子一哭,寧玉只能束手站住,氣得大叫:
“你有什么事沖我來!把孩子放下!孩子哭了你聽見了沒有!”
楊農抱著孩子:
“我是她爸,我抱我閨女怎么了!哪條法律規(guī)定當爹的不能抱自己孩子?妞妞,叫爸爸!”
回答他的是撕心裂肺的哭聲。
楊農也煩,孩子一鬧,圍過來一圈人。他對著圍觀的人罵道:
“看什么看,沒見過兩口子打架?我是孩子的親爸,我看我孩子怎么了!滾滾……!”
又看向寧玉:
“把你包里的錢給我抓一把,我就把孩子給你! ”
寧玉咬咬牙,從包里抓出一把錢,揚在楊農身上。
就勢上去搶孩子,卻被楊農躲開。
“不夠,再來一把!”
寧玉只好又抓了一把揚過來。
楊農一手抱著孩子,緊緊把孩子勒在自己懷里,蹲在地上,把錢撿起來塞進褲兜里。
這一把,居然有兩張五十的。
還有幾個十塊。
他就知道,只要妞妞在手,寧玉拿他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這回得意了,給妞妞擦擦眼淚,笑著說:
“妞妞,想爸爸了沒!別哭了,去去去,都吹鼻涕泡了!找你媽去,爸爸改天再來看你!乖!”
臭嘴還在孩子臉上吧唧了一口,孩子哭得更兇了。
他把孩子遞給寧玉,邁開大步著向街口去了。
打了輛出租車,直奔駱靈靈家而去。
街口的暖心面包房,陸小夏透過櫥窗,看到楊農心急火燎的上了一輛出租車,嘴角浮上一抹冷笑。
她慢條斯理的處理了手邊的事,也開車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