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強嚇得退了一大步,腳下又絆住一個枯樹枝,差點一屁股坐地上,好在扶住自己的三輪,總算站住了。
待看清了對面是個人,他撫著胸口罵了句:
“X你老娘,嚇死老子了!”
手正好觸到駕駛位旁,那里常年放著一根防身的木棒。
他抄起來拿在手里。
雖然天未全黑,但光線昏暗,看不清來人是誰。
他心里發毛,剛撿了錢,就有人從背后冒出來,邪門的很。
莫不是圖謀他的錢。
雖然那錢剛進他懷里,還沒暖熱,但是,錢是他撿的,就是他的。
又想想今天來南環路送貨,實在是有點詭異,心里越發毛了。
今天送的貨,是昨天就訂好的。
他出發前特意跟客戶打了電話,問下雨了,能不能明天送。
但客戶堅持要今天送,還說貨卸到9號倉庫門口,自然有人給他送錢,又給加了20塊路費。
看在錢的面子上,他只好冒著雨,按昨天記的地址送過來。
他不是平州本地人,對平州的時事也不甚關心,雖然知道南環路,但南環路食品工業園區騰退的事,他不知道。
到了工業園門口,他傻眼了。
一片荒涼,只有兩個野狗在荒草叢里閑逛。
這他媽是被人涮了啊。
他罵罵咧咧的給客戶打電話。
結果客戶電話打不通。
本想掉頭回去,又想著來都來了,十幾公里,白跑一趟太虧了。
一邊罵娘,一邊硬著頭皮進了園區。
找到9號倉庫。
一看四面漏風,不像是有人的樣子,他氣得罵天罵地,繼續給客戶打電話。
還是打不通。
剛還是無人接聽,此刻他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他下車走到9號倉庫門口,正準備喊一喊,死馬當成活馬醫,看有沒有人。
結果一低頭,看到腳下的木板上放著一個黑色的塑料袋。
拿起來一看,登時心跳加速。
娘嘞個親,是錢!
兩捆。
不是練功券。
抽了幾張出來對著天光照了照,還都是真錢。
雖然這事透著蹊蹺,但那是貨真價實的兩萬塊錢啊!
他四下看看,沒有人,這錢應該是有人不小心弄丟的。
心里猶豫了五秒,他藏起錢,決定先卸貨。
然后見機行事。
如果有人問起兩萬塊錢的事,就咬死了說沒看見。
誰想到扭身就碰到個人,還是個活人。
嚇死了。
他握了握手里的木棒。
來人緩緩把雨衣帽子摘下來。
周強全身一松,噓了一口氣出來。
原來是余東利。
周強現在看見余東利就來氣。
倆人本來關系挺好的,以前經常一起下棋。
但是自從老秦睡了小姣,周強就恨上了東利摩托店的人。
尤其是周強,總覺得自己被余東利擺了一道:我拿你當兄弟,你的人卻打我老婆的主意。
再加上余東利在談價過程中,沒有站在他這邊,站在了老秦的立場,把一萬砍成了八千。
他不爽。
倆人雖然沒有明著翻臉,但是也不來往了。
他對余東利,心里憋著一口怨氣。
他冷著臉,沒好氣的問了句:
“你怎么在這兒!”
這話原本只是字面意思。
但余東利想到紙片上的留言,讓他放下錢立即離開。
他覺得周強這話是指責他為什么送了錢還不離開。
但他又不確定,所以答非所問的反問了一句:
“你問我?那你在這兒干嘛?”
周強心虛。
不確定余東利剛才有沒有看到他撿到兩萬塊錢。
他也摸不準余東利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權且當他沒看到自己撿錢吧。
周強避重就輕,用下巴指了一下倉庫門口的面袋子:
“我送貨,順便拿錢。怎么著?”
這話不假,客戶說,貨送到,自然送錢過來。
如果不是剛才撿了兩萬塊錢,他本來就準備在這兒等著客戶送錢過來的。
他指的是面袋子,可是在余東利眼里,他指的是放錢的地方。
難道真是他?
太囂張了。
但余東利還是不死心,他總覺得自己的手法天衣無縫,面前這個二百五怎么可能知道。
他頓了一下,試探著問了一句:
“收什么錢。”
周強給氣笑了,語帶嘲諷,提高了聲調,沒好氣的說:
“你說收什么錢?!還能收什么錢!”
又伸手一拍自己的三輪:
“我干啥的你不知道?有病吧你!明知故問。”
他的意思是,倆人都那么熟了,門對門的鄰居,曾經稱兄道弟,你會不知道我是干啥的。
本來是極普通的對話,然而此刻,余東利的心高度敏感。
周強的這些話,每一個字,都踩在余東利的敏感點上。
加上那氣沖沖的語氣,他一下子就確認了。
就是這個王八蛋。
他佯裝鎮定,陰惻惻的問了句:
“兄弟,說說吧,你打算怎么著。”
他聲音低沉,語氣淡定。
可是在周強聽來,這完全是勝券在握的樣子。
看來剛才撿錢的事是被他看見了。
暮色蒼茫,四野靜謐。
兩個男人,一個袖里藏著大扳手,一個手里握著木棒。
這對峙的功夫,天色越發暗了。
周強在心里迅速盤算了一下,雖然心里有很多疑惑,但看余東利的樣子,似乎是不打算讓步。
再想想自己終究是外鄉人,上次老秦的事,自己為什么同意讓步兩千塊錢。
還不是因為自己人單勢弱。而余東利店里,三個成年男人,真硬來,他打不過。
就面前這一個,他也不一定打得過。
算了。
他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
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漢不吃眼前虧。
他把木棒往車上一扔,決定和談。
他從懷里摸出其中一捆錢,一副認命的語氣:
“行了余哥,咱明人不說暗話,既然你都知道了,來!給你!都是兄弟,你以前待我不薄,我最近手頭也不寬裕。就這樣吧,咱們都知足常樂,否則誰也落不著好!”
說著,將錢隔空扔給余東利。
余東利沒想到他會來這出,接住錢愣了一下。
周強指的是撿錢分錢的事,但這話在余東利聽來,完全是另一種意思。
尤其最后一句話,是威脅。
余東利四下看了看,周遭一片死寂,沒有人。
對面不遠處的樹上,有幾只黑鳥撲楞楞的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