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們監區排練的新年大合唱上了白城的新聞,監獄長和她們管教都受到了點名表揚,監獄還評了精神文明標兵單位。
此后,每年的元旦文藝匯演就成了她們監區的必備節目。
那一年,賀敏不知怎么了,執拗的要求在主旋律節目之外,加一首探戈。
后來想想,也許那時賀敏已經感覺到自己身體出問題了。
因為在那次節目演出完,她就病倒了,去監獄醫院一查,卵巢癌。
賀敏最喜歡的舞就是探戈,她以前跳國標探戈還拿過獎。
管教起初不同意,因為探戈需要一男一女搭配,女監沒有男的,只能挑個子高的女犯跳男步。
而女監那時傳出好幾對女女廝混的,管教正在嚴查。
不知道賀敏怎么跟管教談的,那一年除了主旋律舞蹈之外,還真加了一首探戈。
只是那次匯演之后,她們監區的文藝匯演就徹底終止了。
不知是因為沒了賀敏,還是因為那年的探戈出了問題。
陸小夏只會跳那么幾首,但她最喜歡的就是那支探戈。
她跳女步。
她猜,祁之海一定會跳舞吧。
要不然他當初怎么追得上賀老師呢。
“祁總——”
她向祁之海伸出手:
“探戈,會嗎?”
祁之海爽朗一笑,接住她的手,攬住她的腰,進了舞池。
陸小夏故意不看何美佳。
不過她猜得到,何美佳大概會氣瘋吧。
待她氣瘋的時候,自己再過去點把火,何美佳還能繼續演“人淡如菊”的人設嗎?
何美佳把賀老師逼瘋,現在她要以牙還牙,讓何美佳嘗嘗失控的滋味。
她不是要愛情,要真心嗎?那就讓她看看,她所要的真心,一文不值。
舞池里,祁之海春風得意。
他覺得自己是全場最成功的男人。
因為全場最漂亮的女人在他手里,是他的舞伴。
漂亮的女人總是能第一時間引起男人的注意。
剛才陸小夏一走進來,全場的獵人哦不,男人,都朝陸小夏看。
他自然也看到了。
但那會兒他走不開。
現在,獵物主動送上門,就在他手里。
他忽然慶幸,自己年輕時追妻追得認真,特意學了探戈,學了國標。
雖然算不上舞林高手,但在這樣的場合,足以讓他成為全場最靚的男人。
“小陸底子不錯,挺胸,抬下巴,哎,扭腰的時候用點力,甩出去……”
他忍不住要“爹”一下。
說教似乎已成了刻在骨子里的習慣,當然他是不自知的。
他只覺得向年輕人尤其是年輕女人,傳達自己的人生經驗,是男人贏得尊敬和崇拜的唯一途徑。
“祁總也把肩背再挺一挺,你基礎不錯,賀老師教得好。”
“提她干嘛?小陸你太掃興。”祁之海的眼神徹底曖昧起來。
陸小夏的眼神越過祁之海的肩,看到了站在舞池外的何美佳。
哈哈。
她想笑。
何美佳靠著桌子,雙手抱在胸前。
眼神能刀人。
第一曲跳完,第二曲無縫開始。
也許是舞池中的陸小夏太搶眼,這一曲依然是探戈。
已經有人在私下問了:
“那女的是誰?”
“不知道。”
“是致真的員工嗎?”
“有人說是致真的客戶。”
“什么公司的?”
“小公司,沒聽說過。”
陸小夏依然沒有放走祁之海。
她看向遠處,何美佳起身,往洗手間的方向走。
瞅著一個旋轉的空兒,她松開祁之海:
“祁總,抱歉,我去補個妝。下一曲再跳,等我啊!”
說著,從舞池里抽身離去。
衛生間里,何美佳正在補妝。
看到陸小夏進來,她手一抖,口紅出了線。
“沒想到陸總還是個舞林高手。成了全場的焦點,很得意吧。”
陸小夏無視她的酸意:
“不敢當,是祁總帶的好。祁總才是真正的舞林高手。何總監怎么不跳?下一曲我不想跳了,讓祁總帶帶你吧。”
衛生間只有她倆。
何美佳冷冷覷了她一眼,走到門口,伸手關上了門,上了鎖。
“陸總,你不會不知道我跟祁總的關系吧。”
陸小夏挑眉:
“聽說過一些。啊?不會是真的吧,我以為是你們是逢場作戲!剛才還有人猜我是祁總的新女友呢。何總監,你不會當真了吧,祁總有老婆!”
“我當然知道他有老婆,他跟他老婆早就沒感情了!他愛的是我!請你離他遠一點!”
陸小夏繼續演,瞪大了一雙杏眼,滿臉無辜:
“何總監,這話你應該去跟祁總說啊。你管不住自己男朋友,怎么還怪上我了。我可以不去找他,但是腿長在他自己身上,他會來找我,我有什么辦法!”
何美佳氣得咬牙,她當初就是拿這話堵賀敏的。
陸小夏補著妝,假裝看不到何美佳的反應:
“再說了,好男人是稀缺資源,市場上不流通的,我覺得能撈一把是一把,你不會以為祁總會娶你吧!他要娶你早就娶了,怎么會拖了你三年!”
“不知道祁總除了給你項目,還給你什么了?”
“他的前任可是拿了一套房一輛車,外加三十萬的。你不會是……倒貼吧!哎喲,你還真是高風亮節,真心難得,失敬失敬!”
“不過啊,有句老話說,男人對愛情很專一,永遠只愛年輕的。你也三十多了吧,別把自己給耽誤了。”
說著,她輕輕推開何美佳,用紙巾墊著門把手,把門擰開,飄然離去。
衛生間里,何美佳的心情差到了極點。
前所未有的不甘心和焦慮感,排山倒海般襲來。
是的,如果是真愛,他怎么可能讓自己等了三年。
三年啊,如果自己還是年輕小姑娘,多等兩年也沒什么,等得起。
可自己已經三十一了。
自己雖然嘴上說不忍心他為難,不逼他離婚,他倒是順水推舟的什么也不做。
可是哪個女人愿意這樣不清不楚的,連個名分也沒有。
一到逢年過節,他要回家,自己就只能一個人咀嚼孤獨。
她在心里算了一筆賬,這三年,自己還真是只得到了項目提成,平時那點衣服,首飾,化妝品,又花得了他多少錢。
自己不也給祁之海買衣服了嗎。
就算打漁,打了三年,也該收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