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的時候,怕麥化芬拘謹,陸小夏特意把她安排在自己身邊。
她一口一個“麥姐”的叫,很快所有同事都叫開了。
麥化芬也不拘謹了。
這頓飯,是犒勞大家開業三天的辛苦,也是慶功宴,慶祝新店開了個好張。
對陸小夏而言,是跟故人久別重逢宴。
吃完飯,她載著麥化芬出發。
剛才吃飯時問過了,麥化芬住在南三環附近,還算順路。
不管順不順路,她都要送她,正好了解一下麥化芬的現狀,看看劇情走到哪一步了。
車子走得不快,她開了點暖風,車里暖融融的。
“麥姐,你在京州幾年了?”
“快十年了,我閨女一直在京州打工,菜市場批發蔬菜,后來我老公沒了,我一個人在老家她也不放心,索性讓我也來京州打工了。農村人,沒什么文化,只能做點辛苦活兒!”
麥化芬答。
“你現在跟你女兒一家住一起?”
“對,嗐,我女兒前幾年離婚了,家里就我們娘兒倆,還有個外孫子,就在大學城的職業學校上學。陸總,我有個事想求您。”
陸小夏連忙說:
“麥姐你千萬別這么說,什么事?”
“我就在大學城店行不行,別把我派到別的店了。我外孫正好在這邊,離孩子近一點,我心里高興。”
“當然行啦!沒問題的,你明天就搬來這邊的員工宿舍,我會跟店長說一聲。”
陸小夏說著,立即用語音撥通了店長的電話,把麥姐要搬進宿舍的事通知了店長。
麥化芬又是激動道謝。
“麥姐,不客氣的。你外孫幾歲了,上的什么學校?”
“孩子叫小輝,16了,沒考上高中,她媽就想著讓他學個技術,就在職業技術學院。”
哦。
陸小夏知道這個學校,在大學城,簡稱職院。但也有一些學生惡作劇,把這學校簡稱為“技院”。
“學技術好啊,對了,周末小輝如果愿意,可以來店里做兼職,我給他開工資。”
副駕上的麥化芬睜大眼睛扭臉看她,眼里又是感激又是難以置信:
“真的!陸總,你……你真的……小輝可以的!小輝雖然學習不好,但他是個實誠孩子,又懂事又勤快。陸總,謝謝你!太謝謝了!孩子知道學費貴,在學校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我心疼他,能做兼職太好了!”
“那咱們這就說好了,這個周末就讓小輝來。”
她本來想說讓小輝在門口發傳單的,忽然想到發傳單拋頭露面,難免會被同學看見。
霸凌他的人會不會拿這事做文章?
到時候見面了問問小輝的意思吧。
車子駛上一個高架橋,路燈桿迅速后退,每經過一根路燈桿,車窗上便跳過一道光柱。
陸小夏斟酌著問了一句:
“小輝在學校,還能適應吧。”
“能適應,孩子適應得挺好的,一個宿舍六個人,他還經常幫助同學呢。”
“哦,那就好。”
心里卻想,是主動幫助還好,萬一是被動幫助呢。
太懂事的孩子,一般都報喜不報憂。
……
第二天,麥化芬就拎著一個洗得發白的帆布旅行包去了員工宿舍。
三天后的周五,下午五點鐘,麥化芬領著一個少年進了她的辦公室。
陸小夏抬眼看著少年。
很瘦,個頭不高,穿著寬松的校服,整個身子都在校服里晃蕩。
怯生生的,眼神里帶著拘謹。
奇怪的是發型,前面留得長,幾乎要蓋住整個額頭,半個眼睛都被遮蔽在頭發后面。
注意到她的視線落在小輝的頭發上,麥化芬連忙解釋:
“陸總,孩子的頭發……是這樣的,小輝額角有一塊痣,我們一直在攢錢,攢夠了就給孩子做手術去。頭發……是為了擋一擋,您看……”
麥化芬窘迫的臉都紅了。
她拂開小輝的額發,把那片痣露了出來。
青黑色的,靠近眉骨的地方深,往發際線的地方淺一些。
他皮膚白,越發顯得那片痣很顯眼。
小輝頭一扭,皺皺眉,額發脫離掌控,立即又恢復原位,蓋住了那片痣。
“不礙事。”陸小夏連忙寬慰道。
又朝小輝溫和一笑:
“不礙事。我聽說人的身體是靈魂的地圖,在某些方面特別有天分的人,才會被造物主在身體上做上標記。”
對面的少年愣了一下,蒼白的臉驀地紅了。
臉上生出一絲跟麥化芬同款的拘謹的笑:
“謝謝陸總。”
“不客氣。周末想做兼職嗎?”
“想。”
“你看,店里現在有幾個工種你可以選,第一個是操作間,就是烘焙師制作面點蛋糕的地方,你可以理解為后廚,不用直接面對顧客,工作內容簡單,給里面的哥哥姐姐打下手就行了,如果你想學,他們也會教你。第二個是前面店里,需要有人巡場,時刻注意著顧客需要什么幫助。還有店門口發傳單,邀請路人試吃。你想做哪個都行。”
“我想去后廚。”小輝的眼神滿是不安,語氣也怯生生的。
她坐了十幾年牢才悟出來,惡人的鼻子都很靈,他們會順著風聞著味兒找到那些好欺負的人下手。
這孩子的氣質,的確很容易成為惡人的目標。
她寬和的看著少年:
“沒問題。有什么需要告訴你外婆,讓她來跟我說。”
又故意用一種輕松的語氣對麥化芬說:
“麥姐,沒想到你這么年輕就當外婆了。小輝,來,先穿上工作服,看看合不合身。然后我帶你去操作間。這是咱們操作間的規章制度和操作手冊,今天你帶回去學習一下。”
說著,遞給小輝一套工作服。
烘焙師的工作服是白色的,搭配了一頂白色帽子。
小輝脫了外套校服,換上工作服。
伸袖子的時候,陸小夏的心咯噔一下。
她看到小輝的秋衣袖子,是濕的,手腕上三寸處,有一處擦傷。
麥化芬也注意到了,托住小輝的手腕,心疼的問:
“小輝,手怎么了?在哪蹭的,都出血了?袖子怎么也濕了?”
小輝縮回手,故作輕松的道:
“沒事,就是值日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下,你別管了。”
小輝躲開外婆的手,把白色的帽子戴在頭上,很滿意的樣子。
帽子包住了頭發,也正好蓋住那片痣。
陸小夏從抽屜里拿出小藥箱,里面有碘伏和棉簽,遞給麥化芬。
她眉目沉靜,內心卻已經起了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