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在金容為曾正安的事四處奔走“撈人”的時候，這天早上，家里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為首的是一男一女，出示了工作證明，是大信總公司紀檢部的。

身后還跟著兩名警察，也出示了證件。

金容的嘴唇開始控制不住的顫抖，作為資深員工家屬，她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你們要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對方也沒多廢話，拿出了一張照片。

她一看，正是她閨蜜的。

至此，她已經知道大信紀檢部為什么找她，并且確定躲不過了。

前年曾正安在背后指導，她出面，買了一個小商貿公司，說服她閨蜜做法人，每年給她閨蜜五萬塊錢。

她閨蜜無業婦女，加上閨蜜的兒子也被曾正安運作進了大信集團，雖然只是合同制員工，但未來晉升空間很大。又有錢又有人情，閨蜜也就同意了。

去年做的是監控攝像頭的生意。

今年她們盯上了公司的綠植，已經看好了貨源，準備大干一筆。

采購部經理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就快要辦病退了，到時候曾正安這個副的升了正職，以后采購部就是他的天下。

源源不斷的錢會洶涌如潮的奔向他們。

就在這個節骨眼，曾正安出了事。

又在這個節骨眼，紀檢部找上門。

金容慌得渾身都在抖。

“金女士，我們接到舉報，采成商貿有限公司涉嫌大信集團的違規招標，法人已經在審訊，你是公司的出納，我們需要你配合調查。”

金容感覺自己像雪人烤了火一樣，一點一點塌了。

……

曾昆得到這一信息時，正在出租屋里蒙頭大睡。

他不敢去學校，也不敢去網吧，甚至都不敢出門。

他奶奶哭著給他打電話，說他媽被抓走了。

他大驚失色，還以為奶奶逗他玩。

請假回到家，天塌了。

那天晚上，曾昆站在自己家9樓的窗戶邊，有一種想跳下去的沖動。

但看看樓下面，那么高，摔下去很疼吧。

不敢跳。

舍不得媽媽。

想媽了。

原來心疼媽媽是這種感覺。

他想起莊小輝。

有一次他們把莊小輝逼到危房那里，在三樓把莊小輝打了一頓。

因為莊小輝沒給他寫作業，害得他被程序課老師罵了。

他逼莊小輝跪著管他叫爹。

自抽一百個耳光，叫一百聲爹。

然后跪著給他補作業。

那時他剛得了一部卡片式數碼相機，索尼的。

他把莊小輝下跪叫爹的視頻拍下來，說要發給他媽，莊小輝就崩潰了。

莊小輝哭著求他們，抱著他的腿說：

“你放過我吧老大，不要發給我媽，我媽會死的！”

現在他有點能體會了莊小輝的感覺了，這就是傳說中的母子連心吧。

小胖踹了莊小輝一腳，嘲諷道：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大孝子，舍不得你媽死，那你一命換一命吧。”

莊小輝跑到危樓邊上，真要跳。

但他最終也沒敢跳。

他選擇了跪行到他身邊，求他。

那時他踩著莊小輝的臉罵他懦夫。

現在，他也不敢跳。

奶奶還要回去照顧爺爺。

他大了，一個人在家看家守家。

等媽媽回來。

然后和媽媽一起等爸爸回來。

他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自己也不會做飯，吃了幾天外賣，他意識到自己不能這樣下去。

人的長大是一瞬間的事。

曾昆就是這樣。

他忽然間明白，以后，錢要省著點花了。

生平第一次，他走進超市蔬菜專區，買了些打折蔬菜，回家給自己做飯。

從學著煮方便面開始。

慢慢的，學會了煮粥。

炒菜。

把衣服扔進洗衣機里。

手洗內褲。

有一天正做著飯，沒燃氣了，他還學會了去物業繳燃氣費，繳電費。

奶奶和姑姑偶爾來看他。

大家都默契的不提他父母的事，只關心他的生活。

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會做那么多事情，能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還過得去。

他甚至去買了一本《刑法》書，開始查他父母所犯的罪。

親戚都說昆昆長大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個月。

這天，他給自己做飯，今天他決定煮粥。

他最近食欲不好，吃什么都沒胃口。

以前媽媽在家，他胃口不好的時候媽媽就煮白粥，煮到粥面浮上一層白油。

他依著回憶，自己也煮了一鍋粥。

粥在鍋里咕嘟，他躺在沙發上想心事。

想著想著，他困了。

做了個夢，夢見爸媽帶他出去旅游，他們開著車，去的地方是南方的一個小村，開滿了大片大片的油菜花，一下車就香氣撲鼻。

他忽然想起來，莊小輝的家就是這個地方的。

果然他就看見莊小輝背著一個當地農村人背的竹簍，從油菜地里走過來。

他上去踹了他一腳，讓他滾，罵長了一張青面獸的臉，影響他拍照。

莊小輝哭著走了。

他穿著最新款的耐克，在油菜花田里奔跑，打滾。

媽媽在花田里拍照。

爸爸又談下一筆大生意，在花田旁邊接電話。

鼻子里都是油菜花的清香。

也許是別的氣味呢。

比如，鍋里的粥撲出來，撲滅了燃氣。

燃氣本身是無色無味的，為了在使用過程中及時發現泄漏，燃氣中才添加一些有明顯氣味的物質。

可惜曾昆睡著了。

夢里啥都有。

……

……

陸小夏是從莊小輝嘴里聽說曾昆的消息的。

曾昆退學后，一個人在家。

做飯時睡著了，燃氣被粥撲滅，他小姑上門給他送餃子的時候才發現。

彼時曾昆已經失去了意識。

送進醫院搶救了兩天，現在雖然人醒過來了，但腦神經受了損傷，走不了路。

不知道后半生還有沒有站起來的可能。

陸小夏愕然。

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總之，心里沒有絲毫暢快的感覺。

她最暢快的時候，是她奮力把曾正安撞倒在地的那一刻。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沒想到后面還會發生這些。

真有報應嗎，她也糊涂了。

如果有，上一世的種種怎么解釋。如果沒有，這一世報應又真實的發生了。

手機突然響了。

她斂住心神，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

是個陌生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