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夏開著車出了京州，一路向南。

前天晚上確定了桑珉后，她就打電話訂了京州南邊津市的酒店。

津市是個旅游城市，過年去那里玩的人很多。

去津市會路過大滄縣。

她要把一切安排得足夠合理，足夠順理成章，桑珉才不會起疑。

高速上的雪早就化了，開了一個小時多一點，她到了離大滄還有五十多公里的一個服務區。

然后，她給桑珉打了個電話。

“喂。”桑珉秒接。

聽筒里，桑珉那邊的環境音有點吵。

“桑珉，我要去津市玩兒，這會兒在路上，好像離你們大滄不遠，我車子出了點故障，停在滄明服務區，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你方便嗎，過來幫我看看。”

“我馬上到。”

掛斷電話，陸小夏下了車。

手里拿著兩根大釘子。

她車停在服務區停車場的最邊上，一個靠墻的地方。

她走到車子后輪的位置，輕輕一發力，把大釘子推進車胎。

不夠嚴重。

她又走到前輪，把另一只大釘子推進車胎。

好了，她現在只要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對車輛機械一竅不通，等人來救就行。

半個小時后，桑珉開著一輛吉普來了。

穿著一件短款黑色羽絨服，系著一條格紋圍巾，腿上依然是工裝褲，高幫軍靴。

見到她，嘴角都壓不住了。

但又想起這姑娘車子出事，自己表現得太高興了似乎不太妥貼，于是強行把嘴角壓下來。

陸小夏迎上去，假裝很無助。

這么多年堅強慣了，剛才在車里對著鏡試了好幾次，才勉強找到無助的感覺。

“你來了！快幫我看看怎么回事，開著開著覺得方向盤不聽話，胎壓也報警了，我對車子一竅不通，幸好這里有個服務區。”

“肯定是扎東西了。”桑珉說著，圍著車轉了一圈，仔細查看四個輪子。

“在這兒！看，扎了釘子。”

他又走到右前輪：

“這兒也有一個。還好發現的及時，車胎還沒散太多氣。你看是我帶你去補胎還是叫4S店？你這車應該是4S店免費拖車免費修的吧。”

桑珉問道。

她今天開了一輛平時很少開的車出來，算是豪車了。

這車的確是4S店免費拖車免費救援免費修理的。

陸小夏順水推舟。

“對。那我打4S店電話。”

打完電話，報了車牌號和位置，原則上她已經可以走了，4S店會來拖車。

桑珉也聽到了電話內容。

一切都按她預定的計劃行進。

桑珉道：

“大過年的你去哪兒？”

“我去津市過年。”

她低下頭。

說謊的時候，不敢跟人對視。

她故作輕松的道：

“我妹妹出國了，這不是只剩我一個人過年嘛，挺冷清的，就想去津市湊個熱鬧，聽說那里過年很多廟會，還有個文殊廟，香火挺旺的，順便去燒個香。你過年怎么過？”

桑珉：

“怎么過都行。”

“那你怎么辦？我這車你開得慣嗎，不好開。”

陸小夏心想，大哥，難道真要我說出“你送我去”這四個字嗎。

聽說桑家老爺子這幾個月身體不好，兒孫們現在正是表現孝順的時候。

不知道這時候叫走他，他走不走得開，會不會咬鉤。

還好，下一秒，桑珉主動說：

“我送你去？”

她假裝嘆口氣：

“也只能麻煩你了桑珉。會不會耽誤你跟家人過年？”

“我沒家人。”

桑珉答得干脆利落。

也是。

陸小夏閉了嘴。

在這方面，桑珉還不如她呢。

她至少有外婆，有妹妹，有舅舅舅媽一家。

“那我去收拾一下我的行李。”

她打破沉默。

她下了車，去自己車上，把行李箱取出來。

桑珉幫她把行李換到吉普上。

車子繼續向南，又開了一個多小時，到了津市。

訂的是五星級酒店，豪華大床房。

桑珉把她送到酒店門口。

眼里有一絲期待。

這么久了，連一個上去坐坐的機會都沒有。

他最近心力交瘁，地產項目剛開始打地基，就挖到了什么古墓，又得停工一陣。

爺爺住院，不容樂觀，桑家的子孫個個都變成了餓狼。

他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應對。

直到剛才看到陸小夏，他繃緊的心神才稍松了一點。

聽她說過年孤單，他才猛然驚覺孤單。

是的，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這些年在部隊上，戰友們一起過年，熱熱鬧鬧的，習慣了。

今年回家過年，他的家，只有他一個人。

電梯就在跟前。

梯控板上的紅色數字無聲的跳著。

桑珉的心里的小火苗一點一點暗下去。

他還是沒有上去坐坐的機會。

他等了一路。

電梯門開了。

他把行李箱推過去，遞給她。

眼底都是落寞。

好想問一句“我能上去坐坐嗎？”或者，“我送你上去。”

可是這姑娘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若再被拒絕，太難堪了。

但他不死心。

又爭又搶了這么多年，被拒絕的還少嗎。

這世上所有好的東西都要靠爭靠搶。

“要不……”

“要不……”

兩個人幾乎同步開了口。

又同時住了口。

這一回，陸小夏搶先開了口：

“要不你……一起過年吧，反正你回去也是一個人。”

桑珉猛的抬頭，眼里騰的燃起了兩朵小火苗。

“那我……房間……我……”

驚喜來得太突然，桑珉被沖昏了頭腦，舌頭失去了控制似的。

電梯門正好開了。

陸小夏拉著行李箱率先進了電梯，用眼神邀請對方：

“先進來吧，上了樓我打電話看能不能升個套房。”

桑珉的大腦一片白光迸射，聽話的邁進了電梯。

到了15樓，他才咂摸出味兒來。

她說的是“升個套房”，而不是“再訂個房間。”

也對，要一起過年嘛，過年總要吃年夜飯，套房才有過年的感覺。

驚喜來得太突然，桑珉幸福得有點發暈，腦子里暈暈乎乎的，似乎呲著光和火花。

進了房間，陸小夏去打電話。

多希望此刻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沒有房間了。

可惜，還真有一個豪華套房，在16層。

也好，這樣會更自然一點。

倆人又拉著行李箱，往16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