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夏不喜歡驚喜。

人與人的悲觀是不相通的，她怕驚喜變成驚嚇。

比如萬一桑珉拿出來一個鉆戒，對她來說這就是驚嚇。

甚至此刻他的溫存，都讓她心里沉甸甸的。

但大事未成，她得沉住氣。

她推開桑珉，淡淡笑著，說了聲：

“好。”

起身去看他帶回來的早餐。

津市的特色早點，擺了滿滿當當一桌子。

對于一個早餐長期吃面包水煮蛋牛奶的她來說，豐盛的有點不像話。

吃完飯，她想起自己今天還有一件事要做。

年后店鋪準備往津市擴張。

負責選址的市場部經理給她提交了一份津市旺鋪報告，所以她想利用這幾天，在津市的街上轉一轉，實地考察一番。

桑珉很苦惱的看著窩在沙發里的女人。

心里苦笑。

這姑娘一覺醒來就又恢復了平日冷冷淡淡的樣子。

若不是昨晚那臉紅心跳的觸感歷歷在目，他都懷疑自己做了一場夢。

春夢。

有這么談戀愛的么？

是不是自己昨晚沒發揮好？

是不是昨晚他太魯莽了，她不喜歡？

他已經忍得很苦了，后半夜差點憋炸，下腹的火燒了好幾遍，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沒辦法，他在黑暗里背了好幾遍心經才壓住。

至于他一個當兵的為什么會背心經，還得從他爺爺說起。

老爺子80歲后迷上了佛學，買了很多佛經的書法拓印字帖，每天都要焚著香練會兒書法。

還把字帖郵寄到部隊，逼著他也抄，說是對他好，增加福報什么的。

父親去世后，家族里就有人拿他的生辰八字說事，說他八字不好，刑克親父，又罵他母親是不祥之人。

甚至一度傳出他不是父親的骨血。

他最清楚了，有人想把他從桑家趕出去，剝奪他繼承財產的權利。

他19歲，用一把片刀，在公司的辦公室里，掙到了自己該有的權益，也堵上了那些人的嘴。

爺爺還給他買了電子木魚，讓他每天敲一遍。

他也是服了，在部隊可以假裝書法愛好者抄心經，但敲電子木魚，這不是讓他犯錯誤嗎。

他把電子木魚藏了起來。

起初他也不愿意抄經書，同宿舍的一個戰友是個書法迷，替他抄了好多。

后來為了哄老爺子開心，他還真抄了。

總共也就二百多個字，抄得次數多了，就記住了。

這東西昨晚還真發揮了作用。

昨晚他端詳著她的臉，聽著她淺淺的呼吸，念了幾遍心經，他才睡著。

此刻室內很安靜，陸小夏窩在沙發里看報告。

桑珉坐在一旁剝蜜橘。

并懷疑人生。

蜜橘剝好，送到她嘴邊。

順手拿走她手里的紙張。

整個人覆了過去。

他要問個清楚。

“昨晚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說，我改。”

把陸小夏嚇了一跳。

她嘴里還嚼著橘子，差點嗆著。

“沒有，你很好。”

“哪里好？”

他眼神突然變得很危險。

她腦子還在高速運轉，想要整理個合適的答案出來，唇邊的蜜橘汁液已經被卷走，繼而是口腔里的。

又來……

口腔里的觸感很仔細，又很執著，時而像小鹿輕啜清淺的溪水，時而又像猛獸拆吃獵物時風卷殘云。

讓人躲無可躲，退無可退。

起初還抵抗著，慢慢的，她感覺自己像化掉的冰淇淋。

只好逼自己去想一些不合時宜的事，來分散注意力。

比如昨晚成功了沒有。

答案是不確定。

她推了推他，推不開。

其實她推得開的，她怎么會推不開，她的左手可以抬得起自己的車。

可是，此刻她化掉了。

她在心里鄙視自己。

良久。

禁錮松了。

他克制著。

她能感覺到。

他似乎已經忘了上一個問題還沒有答案，又啞著嗓子問：

“那你今天早上為什么突然又冷淡了？”

陸小夏掙脫出來，拿起茶幾上的紙：

“我要去這幾個地方，你要陪我去嗎。”

桑珉接過紙，苦笑。

怪不得她那么成功，這種時候，他大腦的每一個溝壑里裝的都是她，她卻在想工作。

自己跟工作吃什么醋。

好吧好吧，誰讓自己中了她的蠱呢。

“走，現在出發，別耽誤晚上的活動。”

司機的一天非常充實。

桑珉很樂意。

他不打擾她，只是跟在她身后。

心里一邊甜蜜一邊苦惱。

他在大滄，她在京州，以后怎么辦，兩地分居，一周一見么，他會瘋。

最后他終于有了答案。

每天晚上他可以去京州找她，一早再回大滄上班。

嗯，就這樣。

天黑得很早，不到五點，夜色已經暗下來。

鞭炮聲很密。

沿途天空不斷有煙花綻開。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簡單吃了口飯，畢竟晚上還有兩個人的年夜飯。

他準備的驚喜該亮出來了。

他停了車，攥了攥她的手：

“累不累，我早上說過要給你個驚喜。你等我一下。”

車子正好停在一處河邊。

津市有很多城內河，風景很好。

因為過年，河邊掛了彩燈，真有種火樹銀花的即視感。

她卻無心看風景，對那個“驚喜”心驚肉跳。

桑珉下了車，往路邊一個棚子跑去。

陸小夏的心這才放下來。

津市賣鞭炮的都在這樣露天的棚子里。

原來是要給她放煙花。

害她擔心了一天。

桑珉回來的時候，手里抱著兩箱煙花。

“早上訂的，我帶你去那邊放煙花。”

心里一輕松，她又會笑了。

桑珉笑得更開心。

他一只胳膊夾著煙花，一只手拉著她。

走向河邊的步道。

找了個人少的地方，桑珉把箱子放下。

他看看身邊的姑娘，燈光把她的臉照得又暖又亮。

昨天回酒店的路上，沿路只要有煙花，她就抬頭看。

她也不說話，不叫好，不歡呼。

就那么仰著細白的頸，秀氣的下頜繃得緊緊的，出神的看著。

他當時就想，原來冷冰冰的她也會喜歡煙花。

她看煙花看到出神，全然沒注意到他看她看到出神。

他比她高了一個頭，站在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的眼眸，煙花在眸子里綻開，碎成滿天星光。

今晚他要給她一個煙花專場。

桑珉先拿出一個仙女散花，用火機點著。

“這個沒那么響，不用捂耳朵。”他貼心的提醒了一句。

一束亮彩的光柱沖入夜幕，先是炸成無數熒光，熒光又再次綻開。

陸小夏仰著頭，眼眸里映著漫天火花，笑容卻漸漸斂沒。

桑珉又從箱子里拿出兩支，有小臂那么粗。

“這個有點響，你捂上耳朵。”

他看向她，卻驀然發現，那姑娘眼里盈滿了光，那光細碎得像切工很繁復的鉆石。

她在哭。

偏偏在他看過來時，她背過身去，假裝看遠處的煙火。

是的，陸小夏在哭。

煙花于她，是記憶里的一塊灼傷。

傷好了，疤卻永遠在，灼燒的痛感也常在每年煙花盛放時，一次次的讓她溫習那種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