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桑珉打來的。
桑珉在電話里說,說自己剛把公司搬到京州,正在招人,問她能不能推薦一些職位。
又說自己接下來的發(fā)展重心會側(cè)重于京州。
爬山爬累了,車?yán)镄l(wèi)青云和沫寶都睡著了,喬姐也昏昏欲睡。
怕吵醒她們,陸小夏壓著嗓子跟他聊了幾句,就匆匆掛了電話。
接下來的幾天,桑珉沒有再打電話來問這問那。
而她怎么也沒想到,她卻被另一個人盯上了。
那個一直守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秘密,正在被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扯出水面。
……
……
喬英秋每天照舊帶著沫寶下樓。
別小看了這個年齡的小奶團,她們也要社交。
沫寶這樣的社牛,對社交的需求尤其大。
小區(qū)有一個兒童游樂園,滑梯,爬爬架,小秋千應(yīng)有盡有。
幾個玩得好的同齡奶團,只要不生病,每天都要在游樂園見面。
今天,喬英秋推著沫寶一下樓,迎面就碰上一個年輕女人沖她笑著打招呼。
穿著白色運動裝,棒球帽,像個女大學(xué)生。
是個生面孔,以前沒見過,得防著點。喬英秋想。
女人一路跟著她到了兒童區(qū)。
盯著沫寶看了一會兒,湊上來搭訕:
“這個寶寶好可愛啊,長得真白,真好看!”
喬英秋客氣的笑笑。
她老自豪了,她帶的寶寶是全小區(qū)最好看的寶寶。誰見了不夸兩句啊。
女人又問:
“寶寶長得像爸爸還是像媽媽呀?”
這話一出口,喬英秋臉色就冷了。
她最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提起沫寶的爸爸媽媽,容易惹來閑話。
喬英秋抱起沫寶轉(zhuǎn)身走開,去玩小秋千了。
見那個女人還盯著沫寶看,她心里發(fā)毛,瞪了那人好幾眼,那人才悄悄走了。
那個女人,叫王鳶。
王鳶的大伯在大滄市委,是個管土地開發(fā)和招商的主任。
桑珉這兩年在大滄拿地,沒少跟土地爺打交道。
桑家老爺子操心他的終身大事,就作主介紹了王鳶給他認(rèn)識。
第一次被爺爺拉去見面,桑珉等大人們走后就跟王鳶說得清清楚楚。
不合適。
可是王鳶一見傾心。
這男人要身條有身條,要肌肉有肌肉,要臉有臉,要錢有錢,又奶又狼,可鹽可甜,她喜歡瘋了。
她沒少去堵桑珉,以學(xué)高爾夫的名義,去度假村堵了桑珉好幾次。
自從上次在度假村見到桑珉跟陸小夏在一起喝咖啡,王鳶就明白了。
桑珉平時對誰都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唯獨面對那個女人的時候,像條聽話的狗一樣,眼里閃著星星。
怪不得桑珉不搭理她呢。
她和桑珉之間,隔著一個姓陸的女人。
還是個有孩子的女人。
她實在想不通,自己怎么會敗給一個有孩子的女人。
都有孩子了,還跟男人眉來眼去,都當(dāng)媽了怎么還能這么不自愛呢。
她跟蹤了桑珉幾次,果然發(fā)現(xiàn)桑珉跟姓陸的還有來往。
在跟蹤的過程中,知道了陸小夏住在頤和瀾庭。
她倒要看看,那個女人家里難道沒人管嗎?她老公不管她嗎?
那天她又跟到那個女人家小區(qū),車子停在路邊,正要下車,無意間看到那女人帶著保姆和孩子,像是剛從外面回來。
隔著車窗,她遠(yuǎn)遠(yuǎn)看了孩子一眼,愣住了。
那個孩子,長得好面熟。
像桑珉。
不可能!
她不死心。
第二天,她再一次來了陸小夏家樓下,看到保姆一個人帶孩子,她才走上前,看了個仔細(xì)。
她的心碎了一地。
孩子跟桑珉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用拍立得遠(yuǎn)遠(yuǎn)拍了兩張照片。
保姆太兇,不敢懟臉拍。
拍完她哭著出了小區(qū)。
怪不得桑珉不接受她呢。怪不得桑珉跟那個女人糾纏不清呢。
他們都有孩子了!
這個渣男!偽君子!
害她白白喜歡他一場!
她拿著照片就去找桑珉。
桑珉在京州的新辦公地址,剛?cè)腭v,她來過兩次。
走到門口,她停住了。
真要去對質(zhì)嗎?
真的不要桑珉了嗎?
鳶鳶你舍得嗎?
答案是,不舍得。
她從小是被寵著長大的,從小到大,追她的人她自己都數(shù)不過來。
可是桑珉是唯一個她喜歡的。
她又想了想,跟蹤桑珉這么多次,他和那個女人似乎并沒有親密的舉動。
那說明他們已經(jīng)分手了。
王鳶鼻子一酸,深深吸口氣,理智又回籠了。
她還有機會。
就算他們有孩子,但那個女人已經(jīng)再婚成家,桑珉沒有機會了。
她要沉住氣。
不生氣,不鬧,要懂事,用溫柔打動他。
她敲敲桑珉的辦公室門,推門進去。
桑珉正跟一個員工說話,本來有說有笑的,見了她,臉頓時就沒了表情。
他總是這樣,對別人是一副表情,對上她又是一副表情。
員工很有眼色,立即往外走。
“站住!事沒說完,誰讓你出去了。”桑珉語氣平淡。
又抬頭看她:
“有事嗎?”
她雙目一紅,眼淚掉下來,聲音也哽咽了:
“你跟她的事,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桑珉的語氣依然淡得像白開水。
她“哇”的一聲,捂住臉哭起來:
“你跟那個姓陸的女人!……你們……你為什么要瞞著我?!”
那個叫吳用的員工退到門口,逃命似的滾了出去。
她一邊哭,一邊打開自己的包,取出兩張拍立得照片。
“我什么都知道了!但是我不在乎,誰讓我喜歡你呢……桑珉,我是真的……”
桑珉煩躁的看了一眼王鳶手里的照片,連接過去看的興致都沒有。
是一張偷拍角度的照片,拍的是一個孩子,坐在秋千上。
對于王鳶,他已經(jīng)忍了很久了,已經(jīng)說過了多少回不合適,不可能。
有時候他想,幸虧自己沒有糾纏陸小夏,否則她也會很煩吧。
他也不看王鳶,冷聲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一會兒吳用回大滄,把你捎回去。咱倆不合適,以后你別來找我了,我不想見你。”
說著,他往門口走去。
王鳶卻沖上去攔住他:
“你不知道我在說什么?你還不承認(rèn)嗎?桑珉,陸小夏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家了,你為什么不能放下她,你看看我行嗎!我可以當(dāng)作那個孩子不存在……”
桑珉的眸子又冷了幾分。
他這才明白,照片上的孩子是小夏的。
王鳶在跟蹤小夏!
想伸手推開王鳶,但抬抬手臂又收回來了。
不喜歡的人,一點肢體接觸都不想有。
爺爺可真會給他找麻煩啊。
“王大小姐,我再說一次,我們不合適,我也警告你,不要再去打擾她,否則——”
他的臉色愈發(fā)冷了:
“長輩的面子我不想給也是可以不給的。”
王鳶的小臉白了又白,她一個官家小姐,她大伯什么身份,而桑家一個商人,明明是高攀了她們王家。
沒想到桑珉還敢說這么狂的話。
撕破臉是吧,她怕過誰呢。
“你還好意思提長輩!你家長輩瞞著你有孩子的事實,讓你跟我相親!那個孩子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瞎子也能看得出來!有本事咱們就帶著那孩子找長輩理論去!看看誰理虧!”
桑珉的腦子糊涂了一瞬。
但他立即反應(yīng)過來。
他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照片。
離得遠(yuǎn),拍得不清楚,看不清孩子的臉。
“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有本事就帶上你女兒去找雙方長輩理論去!”
“不是這句!前面那句!”
……
……
桑珉站在頤和瀾庭小區(qū)外。
他以前在這里停過很多次。
進了小區(qū)大門,左拐,往里,正對著小區(qū)假山的就是陸小夏家的樓棟。
9層右側(cè)那一戶是她家。
但他很少進小區(qū)。
怕她誤會,以為他糾纏。
現(xiàn)在——
他看看手里那張照片。
耳邊又響起王鳶說的那句話:
“那個孩子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他要來看看,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里是不相信的,卻又暗戳戳的希望是真的。
他從車?yán)锬贸鰞上湎憷妗?/p>
假裝來給她送梨。
之前跟陸小夏一起忙正事的時候,有次聽到陸小夏跟保姆通電話,她讓保姆煮點梨湯給孩子喝,滋陰潤燥。
他戰(zhàn)友剛從西疆寄了幾箱香梨,正好給她送過來。
他抱著兩箱梨,進了小區(qū)。
剛到她家樓下,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個女人推著嬰兒車走過來。
那個女人是她家保姆。
那年辦東港朱家的事,他見過這個女人一面。
那是朱家倒臺的時候,他送了陸小夏一架望遠(yuǎn)鏡。
送她回家的時候,在她家樓下,他要送她上樓,她堅決拒絕。
最后打電話讓保姆下來幫忙拿望遠(yuǎn)鏡。
遠(yuǎn)遠(yuǎn)的,看過保姆一眼。
但保姆似乎并不認(rèn)識他。
也對,保姆當(dāng)時離他好幾米遠(yuǎn)呢。
但他向來對見過的人是過目不忘的,他甚至記得保姆姓喬,因為陸小夏在電話里管保姆叫“喬姐”。
突然,他看到了嬰兒車?yán)锏暮⒆印?/p>
白白的,胖乎乎的,看上去很軟糯。
孩子手里拿了一個玩具電話,此刻正睜著一雙黑寶石似的眼睛看著他。
桑珉的大腦像是突然被什么東西擊穿。
身體一瞬間僵住。
一股麻意從心臟蔓延到指尖。
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個孩子。
一個跟自己長得很像的孩子。
陸小夏家的保姆,推著一個跟他長得很像的孩子。
王鳶說的沒錯。
他又看向那孩子。
孩子也正看著他,突然咧開小嘴沖他笑。
露出幾顆小奶牙,小小的身體興奮的在嬰兒車?yán)锉牧藥紫隆?/p>
保姆推著嬰兒車跟他擦肩而過。
桑珉僵了身體突然松開了。
像是被人點了穴,又解開了穴道。
“喬姐!”他嗓子干澀至極。
保姆轉(zhuǎn)身,看向他。
目光由詢問轉(zhuǎn)向警惕,繼而又變得震驚。
警惕是因為她聽過不少人販子相關(guān)的種種新聞,面前這個高大的男人,萬一是壞人怎么辦。
震驚是因為——
喬英秋也看清了這個男人的臉。
這個男人,跟沫寶共用了一張臉。
她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沫寶,又抬頭看了看那個男人。
喬姐腦子短路了。
“喬姐,我們見過一面,望遠(yuǎn)鏡,還記得嗎?”
喬英秋能想起來望遠(yuǎn)鏡,但想不起來自己見過這個男人。
男人并沒有看她。
他放下懷里抱著的紙箱,然后,走過來。
蹲在童車前,一眼不眨的看著孩子。
孩子也看著他。
看著看著,孩子又笑了。
軟軟的小手,伸著去拍桑珉的臉。
“這是小夏的孩子?”桑珉像夢囈一般喃喃。
喬英秋大腦已經(jīng)宕機了,干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么。
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這是沫寶的爹。
可是看樣子,這個爹也是第一次看見沫寶。
天老爺,這是什么劇情啊,以前看的電視劇里也沒演過!
關(guān)于沫寶的爹是誰,小區(qū)那幫長舌婦傳過,她雖然深惡痛絕,但也信了三分。
總覺得沫寶的爹是個高官。
高官長啥樣啊,禿頭,啤酒肚……
眼下她忽然慶幸,沫寶的爹很拿得出手。
但她忽然間想到,她的雇主很忌諱提孩子父親。
喬英秋迅速推起童車,但她也不敢太無禮,畢竟沒摸清狀況。
畢竟這個男人,是小主子的爹。
“你讓一讓……”
喬英秋慌亂的推起童車,往單元樓的方向走。
不,小跑。
像是后面有鬼似的。
童車?yán)锏哪瓕殻€在扭頭看。
喬英秋隱隱覺得自己闖禍了。
但又說不清自己錯在哪里。
她只是像往常一樣帶沫寶下樓尋小伙伴啊。
進了電梯,她還神經(jīng)質(zhì)的問了一句:
“沫寶,剛才那個人是不是爸爸?”
問完她就想扇自己一耳光,孩子還不到兩歲,懂什么。
沫寶沒有答她,卻叫了聲:
“找豆豆!豆豆等!豆豆……滑梯!”
“沫寶乖,咱們忘帶酸奶小溶豆了,一會兒再去滑梯,跟豆豆分享小溶豆好不好呀!”
沫寶表示同意。
喬英秋把童車推進家里,把孩子抱出來,拿了幾件玩具給沫寶。
她心里六神無主,拿著手機,不知道該怎么跟陸小夏說。
明說吧,她不敢。
她跟了陸小夏好幾年,提過兩次孩子的父親。
第一次是剛認(rèn)識陸小夏的時候,她問孩子的爸爸怎么不在?
陸小夏讓她好好工作別亂打聽。
第二次是孩子出生后拿到出生證明時,她看著“姚心暖”那三個字,隨口問了一句“孩子爸爸姓姚啊?”
陸小夏看了她一眼,干脆沒理她。
今天這事這么邪乎,如果不告訴小夏,后面會不會給小夏帶來大麻煩?
可是告訴的話又該怎么說?
總不能說“我在樓下碰到個男人,長得很像沫寶,不知道是不是沫寶的爸?”
她不想再吃冷釘子了。
喬英秋心里一團亂。
最后,她心一橫,先不匯報了。
就當(dāng)這事沒發(fā)生過。
她定了定心神,把沫寶又重新抱回童車,準(zhǔn)備下樓。
走到門口,忽然想到,萬一那個男人沒走怎么辦?
她又把沫寶抱出來。
跑到窗邊,朝樓下看。
確定剛才偶遇的地方?jīng)]了人,她才長吁出一口氣。
裝了小溶豆,裝了一點別的零食。
一開門,門口放著兩箱東西。
正是剛才那個男人抱著的紙箱子。
她這才注意到,箱子上寫的是“庫爾勒香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