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夏看著桑珉。
他此刻正跟沫寶一起,在毛毛蟲隧道口玩捉迷藏。
孩子嘰嘰嘎嘎的笑成一團(tuán)。
她心里卻沉重的像是灌了鉛。
這個男人,成功的把她架在了火上烤。
她有一種沖動,想要開掉喬英秋。
然后帶著孩子悄悄搬家。
大不了跟他法庭見。
可是,她的心縱然是銅墻鐵壁,卻也不得不考慮沫寶。
換保姆,沫寶需要時間去適應(yīng)。
搬家,沫寶需要多久能忘掉叮叮車和902的一切。
桑珉真是給她出了個難題。
那天晚上,陸小夏做了一個夢。
她居然夢到于文禮,又來搶她的女兒。
孩子的臉一會兒是小沫的,一會兒又變成了現(xiàn)在的沫寶。
她急的沖上去搶,用她的左手用力的擊打?qū)Ψ?,可是那人死不松手?/p>
最后,一雙肉肉的小手拍拍她的臉,叫了聲:
“媽媽,媽媽,沫寶尿尿!”
她才從惡夢中醒來。
抱著孩子去了衛(wèi)生間。
這個夢如此清晰,以至于整個脊背都是涼的。
天已經(jīng)快亮了。
沫寶坐在兒童小馬桶上,睡眼朦朧的問:
“媽媽,叮叮車也在睡覺嗎?”
她捏捏沫寶的小手:
“對,玩具們晚上也要睡覺,白天才有精力陪沫寶玩。”
“媽媽,桑叔叔是沫寶的爸爸嗎?”
陸小夏心一驚,沫寶什么時候有了“爸爸”的概念?
在她的人生規(guī)劃里,沒有“爸爸”這個角色。
她有時候想,等沫寶長大了,她再告訴沫寶,不是她沒有爸爸,是媽媽選擇了不要爸爸。
是媽媽選擇了生命里只有沫寶。
可是桑珉提前進(jìn)入了沫寶的生活。
沫寶對“爸爸”有了覺知。
這讓她的生活一下子變得復(fù)雜了。
就算現(xiàn)在的桑珉看上去不錯,是個好爸爸。
但生活是會變的,你不知道命運會在哪里設(shè)下埋伏,把人變得面目全非。
而她,不喜歡失控的感覺。
……
昨夜的夢似乎有預(yù)示。
第二天上午,她正在吃早飯,突然來了一個短信。
是平州的區(qū)號。
備注是楊小旭媽媽。
發(fā)來的是一條鏈接。
“平州市11.3特大殺人案嫌犯于某抓捕歸案。”
上一世,也是11月3日,她反殺于文禮。
命運有時候像是有強(qiáng)迫癥一樣。
她點開鏈接,就看到了于文禮的照片。
穿著骯臟的軍綠色棉大衣,被一群警察拘著。
這么多年沒見過這個人,乍一看照片,她還是有點心理不適。
看完新聞,她心里陡然一輕。
像是心底某塊一直未拼完的拼圖,咔嗒一聲拼上了。
于文禮,殺了展某,重傷展某兒子孫某。
展某,應(yīng)該就是展紅蕊吧。
新聞剛看完,手機(jī)就響起來,楊小旭媽媽打電話過來。
這位楊家媽媽愛八卦,她是知道的。
這么多年,每年過年和中秋,這位媽媽還會給她發(fā)那種群發(fā)的短信。
一番寒暄過后,對方切入正題:
“哎喲,陸總,你還記得我們廠以前那個小秦,秦紅秀嗎?”
這真是個遙遠(yuǎn)的名字。
陸小夏眼前浮現(xiàn)出一張臉,怎么能忘呢。
她“嗯”了一聲。
“陸總,你還記得秦紅秀的老公于文禮嗎?就以前我們廠保衛(wèi)科那位。斷了一只手的?!?/p>
陸小夏笑了,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于文禮。
“記得?!彼χ?。
“真沒想到這人是個變態(tài)。他殺人啦,被抓起來了!我剛給你發(fā)的新聞你看了吧?!?/p>
“看了,他為什么要殺人啊?”
陸小夏問。
新聞里說得很籠統(tǒng),只說因私怨導(dǎo)致于某心生殺意。
“陸總,于文禮是個殘疾人,我們廠子倒閉后,他就打零工為生。前不久,他們大勝莊拆遷,他從改造旱廁的施工隊手里包了點活。結(jié)果從他們村一個旱廁里,翻出來一只手,爛得只剩骨頭了,多瘆人啊?!?/p>
“于文禮當(dāng)場就跟瘋了一樣,跪在骨頭跟前哭。當(dāng)天晚上,就去殺了姓展的。那個女人早年也是大勝莊的,后來改嫁到市里了。聽說啊,于文禮跟那姓展的以前搞破鞋,被姓展的老公撞破了,他的手就是人家老公砍的,砍完扔到旱廁里,怪不得找不到,要是沒扔旱廁,估計還能接回去呢??蓱z了,那個女人的兒子剛上高中,也被砍了好幾刀?!?/p>
話筒里絮絮叨叨的講著。
陸小夏心里異常的平靜。
于文禮坐牢了。
故意殺人,重傷一人,死刑穩(wěn)了。
這一世,她幾年前射出的子彈,終于在11月3日,正中于文禮的眉心。
怪不得他那么難殺,不是她不行,原來是宿命在作怪啊。
掛完電話,她像往常一樣吃早餐。
面包,燕麥,雞蛋,牛奶,水果。
她愛這樣的生活,愛這樣的早晨。
她愛這一世的自己。
沫寶吃得很專注,蛋黃糊了半張臉。
她難免又想起自己留在另一個世界的孩子們。
對不起,媽媽雖然想你們,但媽媽不想回去了。
她總覺得沫寶身上匯集了那幾個孩子所有的優(yōu)點。
她像小暖一樣獨立,從小就會自己照顧自己,一個小玩具能把自己哄著玩半天。
她像心心一樣不挑食,吃什么飯都很香。
她像小沫一樣聰明,記性特別特別好,講過的童書過目不忘。
至于她最后一胎生的那個兒子,她談不上有多愛他,因為愛他的人太多了,他的父親于文禮,他的爺爺奶奶,都愛他如命。
因為他的到來,他的姐姐們處境更難了。
最后她坐牢,于家只要了老大小暖和兒子,把心心和小沫扔到了舅舅家門口。
喬英秋在一旁給沫寶添蛋黃。
她把自己的思緒拉回來,該處理的事還是要處理。
她忽然開口:
“喬姐,你難道不想說兩句?”
她記著這事呢。
喬姐對她沒有撒謊,但也不夠誠實,她在給雇主匯報情況時,選擇性的藏了私。
喬英秋緊張的看她,局促的搓著衣角:
“陸總,我知道我不應(yīng)該那樣做,我只是……覺得沫寶很喜歡桑先生,沫寶開心,我就開心,我……我……我說實話,陸總,我挺希望你能幸福,也希望沫寶有爸爸的。”
喬英秋說到最后,聲音已經(jīng)低得跟蚊子一樣。
也是,她這個年紀(jì)的大部分人,對幸福的定義都是差不多的。
陸小夏看著她的樣子,忽然笑了,在監(jiān)獄里時,喬英秋就這樣,總是謹(jǐn)小慎微,見了組長和管教,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她今天心情好,好到可以原諒一切。
甚至原諒桑珉這段時間的暗渡陳倉。
“行了喬姐,我知道你疼沫寶。但我是雇主,以后所有跟沫寶有關(guān)的事,跟我匯報的時候都不要有隱瞞或偏頗,要客觀,坦誠?!?/p>
“對了,我是不會結(jié)婚的,但沫寶可以有爸爸?!?/p>
正說著,外面敲門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