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德順看著那個女人從斜坡上滾下去,狠狠的罵了句“臭婊子,死的好”。
這個女人下手太狠了。
現在,他只有左邊手臂是好的。
手機沒有信號。
他拖著身子,往下山的方向又爬了一點。
他摸摸自己的二十萬元。
不能這樣下山。
他現在一點戰斗力都沒有,誰見了錢,能不眼紅呢。
他迅速挪到路邊,用刀在路邊的樹下開始刨坑。
一只手,干活效率很低。
稍微動作幅度大一點,身上的傷就疼的鉆心。
挖了半個小時,才勉強挖出一個洞,他把二十萬元連包埋了進去。
等他傷好了,再來拿。
埋好后,又拖著殘軀找了些枯草葉子,輕輕鋪在上面,盡量讓地面看上去沒什么異樣。
做完這些,他咬著牙,繼續往前爬。
一邊爬一邊拿著手機找信號。
爬了一百多米終于手機有了兩格信號。
他給自己的師弟打電話。
太早了,兩個師弟,都沒有接電話。
他氣得大罵,又撥出去一個,這個是他師妹。
小時候一起進的師門,師妹是被師父拐騙來的小孩,進師門的時候才六歲。
他則是流浪兒,進門的時候都十一了。
兩個師弟是他十六的時候進門的。
要論感情,他跟師妹感情更深,畢竟兩個人一起長大,一起學藝,一起挨打。
他挨餓的時候,師妹偷東西給他吃。師妹挨餓的時候,他也會偷偷從祖師爺供品盤里偷糖果子給師妹。
他坐牢這幾年,師妹已經成家了,聽說還生了小孩。
他有點生氣,當年師父在的時候說過,讓他好好干,將來把黃梅許配給他。
沒想到他倒霉,坐了八年牢。
師妹雖然是個小黑妞,但是眼睛很亮,一看就很聰明,師父的獨門絕技,他們三個師兄弟都沒學明白,就師妹一個人得了真傳。
他在監獄里規劃過,對他來說,最好的未來就是,出獄后娶了師妹,再拐幾個小孩,和師妹一起教手藝,再生幾個自己的小孩,家庭事業雙豐收。
哪想到出來后,師父早死了,師妹也嫁了,連孩子都生了。
他對師妹有氣,所以出來后一直沒聯系。
電話響了七八聲,接通了。
沒想到啊,關鍵時候還是這個師妹最靠譜。
“黃梅,我是你師哥。”
電話那頭黃梅聲音悶悶的,叫了聲“師哥”。
“你現在來五龍山接我,走安州這邊的山門上山,不要問那么多,你要快,我受了很重的傷。”
黃梅遲疑了一下:
“師哥,你讓小四去吧,我兒子生病了,我好不容易掛上專家號,正要去醫院呢!”
蔡德順的火氣一下子就直沖天靈蓋,他咬牙:
“黃梅你忘本了啊!我是誰你不知道嗎!我是你大師哥!師父不在,咱們堂口我說了算,我是老大!”
聽筒里一陣沉默。
“黃梅,你想造反是不是?怎么,翅膀硬了,想散伙?”
“師哥,我早就不干這個了。我現在開飯館,日子雖然過得不富裕,但我很知足。師父已經不在了,以后咱們各走各的路。”
蔡德順簡直要氣死:
“黃梅!堂口有堂口的規矩,洗手的規矩你別忘了!不洗手,散不了伙!否則就你過去干過的那些事,我一個電話就能讓你把牢底坐穿!”
對面又是一陣沉默。
想到還需要黃梅來救他,蔡德順放緩了語氣:
“師妹,咱倆一起長大,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師父不在了,堂口的事我說了算。你想洗手,可以,你先來接我,等我養好了,給你辦個儀式,規矩什么的都好說,走個過場就行了。畢竟你還有孩子,我也不會逼你。”
“行,我現在過去。”
蔡德順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來。
他也不干等著。
他一點一點挪動著身子,往山下挪。
他想試試能不能找到那個女人,一刀捅死她。
身體很疼,呼吸都是疼的,但他能忍。
從小到大,沒有什么苦是他不能忍的。
太陽一點一點爬上來。
不那么冷了。
他靠著一棵樹坐著,讓溫暖的陽光照在他身上。
陽光一照,疼痛緩解了不少。
四十分鐘后,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山道上,一路小跑。
蔡德順眼里放出了光。
他的小師妹,來救他了。
他不嫌棄她結過婚,生過孩子。
他還愿意娶她,跟她共享二十萬。
他們結婚,繼承師父的手藝,重振堂口。
他摸出藏在袖子里的刀,得先讓師妹去把那個女人結果掉。
不對!
師妹怎么站住了!
他伸著脖子看過去。
黃梅跳下了一旁的山路,消失在山洼里。
……
黃梅看到了一個人,躺在亂草叢里。
像是從山上滾下來的。
黃梅這一路都在掙扎。
如果被蔡德順纏上,她很清楚會是什么后果,那是她再也不想要的生活。
人一旦見過陽光,怎么可能還想做陰溝里的老鼠呢。
可是她若不來,蔡德順就會舉報她。
她現在有了一個幸福的家,丈夫不知道她以前是干嘛的。
她有了兒子,她希望自己的兒子在幸福的家庭長大,不會挨餓,不會流離失所,不會挨打,不會受苦。
她的兒子,一定要做好人,走正路。
她太害怕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了。
她不敢不來。
蔡德順一個電話就會讓她現出原形。
走到半路,她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山洼里有個人,似乎在動。
像是受了很重的傷。
她以為那是蔡德順,走近了才發現,是個女人。
渾身是血,短發糊在臉上。
她本性不壞,師父死后,堂口散了,她找了一份飯店服務員的工作。
干了一周,正好遇到發工資的日子。
她結算了一份工資,雖然只有兩百塊。
但是,那是她人生第一次掙干凈錢。
用自己勞動換來的。
她捏著那幾張錢,哭了。
原來,她還可以做個正常人。
她踏踏實實在飯館做了半年,認識了她現在的老公。
這幾年她經常幫助人。
遇到吃不起飯的人,她免費送一份。
店里沒賣完的米飯,她送給路邊的流浪小孩。
誰不想做個好人呢。
誰不愿意聽人說“謝謝”呢,謝謝這兩個字,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詞。
那個女人在動,很疼的樣子。
黃梅蹲下去,輕輕叫了兩聲:
“喂,你咋了?你家人呢,我幫你打電話讓他們來接你?”
陸小夏悠悠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