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蘭英本能的搖搖頭。
又連忙點(diǎn)點(diǎn)頭。
把老頭子弄糊涂了。
好在于化慶也沒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還貼心的給她掖了掖被角,混濁的眼里擠出兩滴貓尿來。
“我也想兒子,我們老于家三代單傳,咱倆就這一根獨(dú)苗,唉!你別犯傻,我還是要找陸小夏去,她死罪可免,錢不能不給,我必須從她們娘兒仨手里榨出些錢,天賜后半輩子就有了保障。”
崔蘭英聽得膽顫心驚。
她該怎么勸呢?
她此刻屁都不敢放一個,躺在病床上,跟躺在狼牙板上一樣。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你先別操心這事,等我好了再說。”
于家消停了幾天。
四天后,暖心面館門口,來了一個老太太。
在店門口左看右看。
陸小夏差點(diǎn)沒認(rèn)出來自己的前婆婆。
比以前胖多了,脖子還纏著紗布呢。
她走上前去,老太太揉揉眼睛,看清了。臉?biāo)查g漲成了豬肝。
“陸小夏,我來找你有點(diǎn)事!”
陸小夏淡然一笑,于家人都這樣,明明已經(jīng)處了下風(fēng),但在她面前,總要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不用老太太開口,她就知道她要談什么。
但,晚了。
她現(xiàn)在對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感,她必須把事情處理的很徹底,從根子上幫小暖斷掉后患。
心狠手辣又怎么樣。
她是媽媽,保護(hù)自己的孩子是她的使命。
這會兒店里還有兩桌客人。
小暖在后面忙,還沒發(fā)現(xiàn)來了熟人。
她看著前婆婆,明知故問的應(yīng)了一聲:
“有事啊,進(jìn)來說吧。”
她把老太太引進(jìn)面館后面的儲藏間,那里沒人。三個平方左右,堆了些食材,再站兩個人顯得很擠。
“什么事?”她問。
“你……你別裝得跟沒事似的,陸小夏我告訴你,你不要亂說話!小心我扇爛你的嘴!”
陸小夏輕飄飄的抬眼,眼里的寒芒射向崔蘭英。
就因?yàn)樗?dāng)初是大著肚子嫁進(jìn)于家的,所以大勝莊的人對她,都是打心眼里瞧不起。
面前這個老太太更可恨,她明明知道她的兒子于文禮做了什么,卻依然跟別人一起作賤兒媳婦。
于文禮家暴的時(shí)候,崔蘭英向來都是添油加醋,火上澆油。
直到那年,她撞破了婆婆的丑事,婆婆從此在她面前收斂了很多。
那是她嫁進(jìn)于家的第四年。
那年冬天,于文禮跟于化慶一起回老家祭祖。
老家在七十公里外的山村,需要坐三個小時(shí)的汽車,再轉(zhuǎn)拖拉機(jī)。
崔蘭英有個暈車的毛病,往年每次回家都要吐得天昏地暗,所以那年回鄉(xiāng)祭祖,崔蘭英沒回去。
陸小夏沒跟著回去,是因?yàn)樗χ蠖亲樱且惶训氖切男模瞧ぜ饧獾模謇锶硕颊f是男孩,于文禮就不敢折騰她。
晚飯的時(shí)候,她燉了一點(diǎn)兒羊肉。
那時(shí)她還傻著,早就被規(guī)訓(xùn)成了孝順的好兒媳,羊湯燉好了,她盛了一碗,給隔壁婆婆送去。
婆婆就住隔壁,各走各的大門。
屋里明明亮著燈,但大門推不開。
院墻上還開了一道小門,平時(shí)從她們這邊鎖著。
她不放心,開了小門,端著湯碗進(jìn)了婆婆院里。
剛走到廂房窗下,就聽見屋里有人說話,是個男人的聲音。
“我怎么不想你,我天天都想。雖然不在你身邊,但我心在你身上。”
她當(dāng)時(shí)腦子一片空白。
這個聲音不是公公的。
她又聽到了婆婆的聲音,帶著哭腔:
“有建哥,你別說了,這輩子咱倆就這樣了,下輩子我再做你的女人!”
“他還打你嗎?”
她的婆婆語帶嬌羞:
“你剛才不是都看見了嗎,我身上沒傷。自從生了文禮,他就不打我了。這么多年,沒打過。他就是嘴上不積德,愛罵人,但他對兒子很好,他到現(xiàn)在都以為文禮是他的種。”
“蘭英,你受苦了!他以前打你,我天天想弄死他!”
“你別亂說,他死了,你能娶我咋的?我不要你為我冒險(xiǎn),有建哥,你到底能不能娶我?”
“……”
陸小夏聽得頭皮發(fā)麻。
這題超出了她的認(rèn)知范圍。
何有建是公公的好兄弟,關(guān)系很好,以前還總來家里喝酒。
50歲的婆婆,跟何家叔叔有染?
于文禮是何有建的兒子?
老天爺……
她跟于文禮結(jié)婚的時(shí)候,何有建隨了一份大禮,還喝多了,滿場敬酒,說自己今天開心。
原來如此。
她不敢再聽了。
把大湯碗放在屋檐下,連忙往自己院里跑。
鎖上小門,她拍拍心口。
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犯了個大錯!
嚇糊涂了,應(yīng)該把湯碗端回來的。
可是她也不敢再回去拿了,怕驚動屋里的倆人。
這一夜,她輾轉(zhuǎn)難眠,一直在糾結(jié)那碗羊湯。
第二天一早,她剛把小暖送去幼兒園,婆婆就端著大湯碗來她這邊找她了。
先是試探的語氣:
“你啥時(shí)候送的羊肉湯,怎么也不吭一聲?”
陸小夏那時(shí)候性子綿軟老實(shí),不會說謊話,一開口就露了餡。
“我……我……就是晚飯那會兒送的,媽,我什么也沒聽見,我真的……”
婆婆陰著臉看了她半天,忽然就抹起了眼淚:
“小夏,我猜你都聽到了吧。媽命苦,媽受的罪不比你少!當(dāng)年我嫁給你爸,進(jìn)門四年,一直懷不上孩子。你也知道的,一個女人,生不了孩子是什么后果。村里人都看不起我,你爸脾氣不好,老打我。小夏,媽媽我也是一路挨打過來的,他們男人從來不體諒咱們女人!”
“后來,你何叔經(jīng)常來家里,他心善,看不得我挨打,就幫著勸你爸,你也知道的,女人在那種處境,但凡有個人愿意幫忙,咱心里都感恩戴德,我慢慢就對你何叔有了好感。后來,就懷了文禮。”
“小夏,這事你要是說出去,就等于把我逼上死路了啊!媽求你,不要逼我去死!這事千萬不能讓你爸知道!”
那時(shí)的陸小夏,最好商量了。
她當(dāng)即就表態(tài):
“媽,我說這干嘛,這事就爛在我肚子里了,你放心。”
“真的?”
“真的。我一定不會說,一定,我不是惹事生非的人。”
她那時(shí)好傻,一點(diǎn)都不懂得為自己爭取利益,就這么輕而易舉的,大局為重,放過了崔蘭英。
她甚至都不敢問一句:妞妞被你賣到哪了。
沒錯,小暖之后,她又生了一個女兒,因?yàn)槭桥畠海挥诩覠o比厭棄,連個名字都不讓起,只“妞妞、妞妞”的叫。
六個月的時(shí)候,崔蘭英攛掇著于文禮,把妞妞賣了。
她后來在監(jiān)獄想起此事就痛得想把那個懦弱的自己捶死。
她看著面前的崔蘭英,十五年了,她現(xiàn)在要把該問的問出來。
“陸小夏,你聽見沒有,你敢亂說話,我撕爛你的嘴!你個賤貨,殺人犯,你不得……”
“啪!”
一個脆響的巴掌甩在崔蘭英的臉上。
陸小夏還是帶了幾分尊老愛幼的心,十分克制的收著力氣。
但一巴掌過去,一顆爛牙從崔蘭英嘴里飛了出來。
就是這顆爛牙,自從陸小夏歸來,就天天上火牙疼。
“你打我!”崔蘭英的臉又僵又疼,說話不利索。
“對,我打你。很多年前,你慫恿你兒子家暴我,你賣我女兒。看在你半截入土的份上,我只還你一巴掌。我亂不亂說話,不用你管。但是有些話,你要是不說……”
她斜睨著胖老太太,微微一笑:
“我可是個殺人犯呢。”
崔蘭英哆嗦了一下,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面袋子上。
陸小夏嫌棄她坐臟了食材,拎著她的衣服,把人提溜起來。
戲會接著上演。
她怎么可能放過這對老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