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夏順著橋邊窄窄的邊沿,往橋下移動。
一邊跑,一邊尋找桑珉的車。
終于,在橋底下,一輛廂式貨車的旁邊,她看到了桑珉的吉普。
她終于明白他為什么不下車逃生了。
吉普車一邊是一輛變形的SUV,另一邊是廂式貨車,后面還有一輛小轎車,幾乎要騎在吉普上。
好在前面可以逃生。
她想也沒想,兩下就爬上吉普的車前蓋上。
她終于看到了桑珉,被彈出來的安全氣囊頂著,正在奮力伸腿,努力去踹擋風玻璃。
可是車內座椅變形嚴重,他卡在中間,根本吃不上力。
陸小夏脫下羽絨服,包著左手,用力朝風擋玻璃一拳砸過去。
玻璃頃刻花得跟蛛網一樣。
耳畔傳來畢畢撥撥的爆炸聲,汽油味越來越濃。
桑珉看見了她。
目光交匯,桑珉震驚的看著她。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她撕開玻璃,桑珉用力推副駕座椅。變形的座椅把他卡在狹窄的縫隙里。
陸小夏鉆進車里,用左手用力一扳,車身晃了兩下,座椅終于“咔嚓”一聲,掰斷了。
她向桑珉伸出手,沒廢話,兩個人相繼鉆出來。
“等等!”
桑珉說著,跳到一旁的SUV上,去踹風擋玻璃。
陸小夏這才看見,SUV里有個女人,正在用一個保溫杯,砸風擋玻璃。
駕駛位,坐著一個男人,被安全氣囊頂著,動不了,臉色很難看。
后排安全座椅上,坐著五六歲的孩子,捂著耳朵哇哇大哭。
兩個人砸開玻璃,先把女人拉出來,桑珉又進去把小孩遞出來。
“求你們把我老公拉出來,他卡住了!”
女人抱著孩子,已經嚇得抖成一團。
桑珉去拉駕駛位上的男人,但根本拉不動。
陸小夏此刻無比感謝自己的左手,她平時很少當著外人使用這只手。
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伸手拉住方向盤,用力一提,桑珉順勢將男人拽了出來。
幾個人這才踩著車,往路邊撤退。
男人的腿受了傷,桑珉幾乎是把人背到路邊的。
混亂的事故中心,起火的車輛在爆燃。
有幾個交警正在用雪覆蓋地上的油,幾個熱心群眾正奮力救人。
可惜人手還是太少了。
“你帶他們先上去!我去幫忙!”
一片混亂中,桑珉看了她一眼,又返回了那一堆爛糟糟的車窩里。
陸小夏舔舔嘴唇,他們這些當兵的,好像都是這樣。
路邊的熱心店鋪正在救助傷者。
陸小夏把這一家三口帶到橋上,她扶著受傷的男人走進了一家店里,安撫好這家人后,她也走了出來。
消防車已經到了。
越來越多的救援人員到場。
雪似乎知道自己惹了大禍,終于放緩了節奏。
下得沒那么急了。
雪片也小了,變成了輕飄飄的小雪花。
她在人群中尋找桑珉的身影,橋下光線不好,只能看到一個又一個黑乎乎的身影。
沒找到桑珉。
但她已經不像剛才那么慌亂了。
突然,身后有人拍她的肩膀。
一回頭,她看到了桑珉。
臉上不那么干凈,有黑的不明物質,眉頭有血跡。
她上下打量他,問了句:
“沒事吧。”
“沒事。”
“你手機呢?”
“接電話的時候側面的車撞上來,手機掉了,不知道卡在哪里。”
陸小夏拿出手機,給喬姐撥了過去。
又把手機遞給桑珉:
“自己跟沫寶說。”
她邁開步子,穿過紛亂的人群,往家的方向走。
桑珉跟在后面。
一邊走,一邊跟沫寶通電話。
聲音雖然啞了,但也夾得厲害:
“對,我跟媽媽在一起。”
“對,媽媽把我接回來的。媽媽好厲害。”
“我跟媽媽正往回走,二十分鐘就到了。”
“好,明天我帶你堆大大的雪人。”
“好,堆一個大的一個小的。好,用胡蘿卜做鼻子,好,都聽寶寶的。好好好!……”
陸小夏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被溫熱的包裹住。
她站住,扭頭。
桑珉正看著她。
她用力,想抽出自己手,沒抽動。
黑暗里,桑珉忽然笑了,跟沫寶同款的長睫毛,眸光里似乎有火花浮動。
他輕笑:
“你看,你還是挺在意我的死活的。”
“想多了,你不在,沫寶會不開心。”
“你說謊。”桑珉往前邁了一步:
“你剛才抱了我。”
空氣靜了幾秒。
剛才把他從車里拉出來的時候,兩個人是離得很近。
桑珉突然張開雙臂抱住她。
“夏夏,給我個機會好不好,你就試一試,如果試了之后不喜歡,我無怨無悔,有多遠滾多遠,決不再煩你。”
她心里是想推開的,但許是剛經歷了一場生死的緣故,手上終究沒有行動。
一瞬間,陸小夏心里的念頭轉了八百轉。
想起衛青云說的那顆小小的懸浮在星際的塵埃。
想起命由我作,福自己求。
想起人生的意義。
想起沫寶。
想起重生后這活得緊繃繃的十三年。
突然覺得好累。
又想起自己的遺囑,和桑珉的信托。
從某方面來說,她和他是一樣的人,都將對方看作可以托付身后事的人。
他們還愛著同一個小家伙。
也許四年前在她圈選出他時,命運已經勾畫好了走向。
她伸手,環抱住桑珉的腰。
要不就這樣吧。
試一試。
在可控的范圍內——
享受男人。
賞自己一點甜頭。
但丑話要說在前頭。
一粒雪沫落在她的睫毛上,瞬間化成水汽。
她松開他,眼神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沉聲道:
“桑珉,我此生不會結婚。”
“好。”
“我此生只會有沫沫一個孩子。”
“我也是。”
“我是說,我不會為任何人生兒子、傳宗接代。”
“我沒有那個需求。”
“我只是接受你,我不會跟你身后的家庭有任何來往。”
“我沒有家,他們不值得。”
“我們財務獨立。”
“好。”
“我們依然是兩個獨立的個體,你住你的家,我住我的家。”
“好。”
“我隨時會趕你走。”
桑珉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好。你趕我的時候,我走。”
“如果你不走,我有一百種方法對付你!”
明明說著最狠的話,眼里卻莫名流下淚來。
桑珉眼圈一紅,勾唇笑了,伸手去拭她臉上的淚:
“好,我絕不糾纏。還有什么?”
陸小夏想了想,暫時沒有了。
“等想起來了再說。”
“好。”
雪還在下。